苏砚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睁开眼，意识像被强行从深海里打捞上来的溺水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锈味。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四周是废弃实验室的景象——破裂的培养罐，散落一地的电路板，以及半空中闪烁着雪花点的全息投影。
这里的一切，既真实又虚幻，仿佛是记忆和现实扭曲的结合体。
一个沉稳而不带感情的男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像是从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欢迎回来，SY - 01。”
苏砚猛地抬头。这个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周临川。
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又将她塑造成“命运之钥”核心的男人。
“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周临川的声音如同神谕，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保留‘命运之钥’，让未来按照既定的完美轨道运行；或彻底销毁它，将世界还给混沌与未知。”
话音刚落，苏砚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两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光的选项。
【保留】与【销毁】。
在她被困于这片意识牢笼的同时，外部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一篇名为《谁该掌控未来？
——“星芒纪元”反思录》的深度长文，在凌晨时分被悄然发布。
作者林疏桐，一个向来只在学术圈内有声望的名字，一夜之间血洗了全网热搜。
文章从“星芒纪元”建立之初的乌托邦构想，一路剖析到如今“觉醒者”阶级固化、普通人命运被数据锁死的现状，字字泣血。
最后，她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概念——“科技民主化”，呼吁建立一个全球共享、完全透明、非营利的技术管理机制，将决定未来的权力，从少数精英手中，交还给每一个人。
好家伙，这篇文章简直是往烧开了的油锅里扔了一块冰。
“林疏桐杀疯了！”“这姐们是懂怎么捅马蜂窝的。”“科技民主化？听着就像共产主义，但又让人该死的向往！”
各大媒体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转发评论。
政界大佬们连夜开会，学界泰斗们纷纷下场辩论，整个世界的话语权风暴，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学者彻底引爆。
而在风暴的另一处中心，主控塔内，气氛却紧张到凝固。
程砚铮坐在主控台前，冷静得像一尊雕塑。
他面前数十个虚拟屏幕上，无数代码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其中一道纤细却异常顽强的代码流，正像一条毒蛇，试图钻入“星芒平台”的核心防火墙。
是韩墨。
这个疯子，竟然想利用“SY - 02”——那个失败的复制品，在系统崩溃后残留的后门漏洞，重新夺取平台的控制权。
程砚铮的指尖在操作界面上快得几乎看不见残影。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封堵，而是不紧不慢地调出了苏砚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量子加密算法”。
那条入侵代码刚一触碰到核心区，整个数据空间瞬间变幻。
原本清晰的路径，变成了一座无穷无尽的迷宫。
韩墨的每一次尝试，都像是踩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非但没能前进，反而被一层又一层的加密协议反向锁定。
“想用我老婆留下的漏洞打我？”程砚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他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上那条代码流在迷宫里疯狂冲撞，最后被无数道数据枷锁彻底捆死、吞噬。
入侵路径，全部封死。韩墨，出局。
与此同时，全息空间内。
苏砚静静地看着那两个选项，周临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保留“命运之钥”，她将成为新世界的神，可以规划所有人的命运，杜绝战争、贫穷和痛苦。
但那样的世界，和一座被精心管理的动物园又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不过是按照剧本活着的提线木偶。
她想起了那些在“星芒平台”的“觉醒者名单”上，因为数据潜力不足而被判定“一生平庸”的少年；想起了那些被“最优选择”剥夺了所有热情和梦想的年轻人。
她更想起了程砚铮。
那个男人，永远相信自由意志，永远相信人类在未知中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她缓缓抬起手，
她选择了【销毁】。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个选项的瞬间，整个废弃实验室开始剧烈震动。
她脚下的地面化作无数发光的碎片，天花板上的投影崩塌成漫天星尘。
同一时刻，遍布全球的“星芒平台”终端机，屏幕上所有的数据、所有的个人档案、所有的命运规划，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那张牵动着无数人神经的“觉醒者名单”，被彻底清空。
所有终端机，恢复出厂设置。
一个时代，在苏砚的指尖下，宣告终结。
主控塔顶，程砚铮关掉了所有屏幕，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革命的城市。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苏砚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片刻后，程砚铮轻声问：“你还记得那枚芯片吗？”
苏砚点头，抬起手，她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芯片的轮廓：“当然，那是我们的钥匙。”
不是决定全人类命运的“命运之钥”，而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通往未来的钥匙。
程砚铮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来自全息空间的寒意。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温柔，仿佛在问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比如“今晚吃什么”。
苏砚笑了，正要回答，却没有人注意到，城市的高空之上，一架涂着光学迷彩的无人侦察机，正悄无声息地掠过，机头下的高清摄像头，精准地锁定了他们所在的主控塔顶层。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间暗室里，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动。
手机屏幕上，接收端画面清晰地显示着程砚铮和苏砚相握的身影。
紧接着，画面被一行新弹出的指令覆盖。
那是一串冰冷的，陌生的数字代码：
SY - 04，唤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