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在云层里翻涌成漩涡，雷剑的嗡鸣震得杨阳耳膜生疼。
他扶着柳如烟的手站直，看见徐芷若正站在街角高处，指尖掐着法诀，袖口露出半截与徐掌柜同款的云纹银链——那是徐家阵修传递指令的信物。
原来徐适并非独自操控阵法，徐家筑基修士早就在各个隐秘角落布下接应。
\"赵长老！\"周昊天的喊声响得破了音。
他原本已经跑过巷口，此刻却突然刹住脚步，转身冲向瘫在泥沟里的赵启。
那名周家金丹修士正蜷成虾米状，喉头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焦黑的道袍下渗出暗红血渍。
杨阳记得半月前在坊市见过赵启，那时他仗着金丹修为强抢灵植，连二阶冰蚕草的根须都要碾碎在靴底，此刻却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赵启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布满血痂的手猛然掐住自己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硬物。
杨阳瞳孔微缩——那是假婴丹的征兆！
这种用妖兽内丹混合禁药炼制的邪物，能让金丹修士短暂爆发出元婴威压，代价却是经脉寸断、神魂俱散。
\"老匹夫！\"徐芷若的惊喝混着雷声炸响。
她指尖银链骤然绷直，空中雷剑陡然一颤，原本锁定周昊天的剑尖竟偏转三寸，朝着赵启头顶劈落。
可赵启的动作更快，他喉结一滚，整个人突然拔高半尺，周身腾起青黑色妖雾。
那妖雾里裹着腥甜的血气，杨阳闻着直犯恶心，柳如烟已经捂住口鼻，睫毛上凝着泪。
\"轰！\"雷剑劈在妖雾上，炸出刺目白光。
杨阳被气浪掀得踉跄，再睁眼时，赵启的身影已浮在半空。
他原本干瘦的身躯鼓胀如球，脸上的皱纹全部撑开，竟显出几分青年模样，可眼角却裂开血口，鲜血顺着下颌滴进妖雾里，在地面烧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破！\"赵启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像是有两个魂魄在他喉间重叠。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团幽绿火焰——那是周家秘传的\"焚阵火\"，专克木属性阵法。
可此刻雷光阵是金属性，杨阳正疑惑，却见那火焰突然暴涨三尺，竟透出几分紫意。
原来赵启服下假婴丹后，连本命火焰都被妖力污染了。
火焰撞在雷光阵的屏障上，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杨阳看见阵纹里闪过几道暗痕，像是瓷器上的裂纹。
徐芷若急得直跺脚，银链在指尖绕出残影，可雷剑的光明显得有些飘忽，显然徐适在后方的操控也受了影响。
\"走！\"赵启突然扭头，眼里的光像要燃尽的烛火。
他抬手拍向周昊天后背，那力道大得周昊天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碎半面院墙。
杨阳看见周昊天腰间的玉牌碎成三片，那是周家金丹修士的身份象征，此刻正随着他喷出的血沫散落在地。
周昊天落地时滚了两滚，立刻爬起来拽住两个筑基弟子的胳膊。
那两个弟子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架起他往城外跑。
杨阳注意到周昊天的左袖空荡荡的——刚才赵启那记拍击，竟连带着废了他一条胳膊。
曾经在坊市当众扇散修耳光的金丹真人，此刻鬓发散乱，道袍前襟全是血，活像条丧家犬。
\"想走？\"
低沉的男声混着雷声炸响。
杨阳循声望去，只见内城方向的钟楼上，不知何时立了道玄色身影。
那人腰悬七枚雷纹铜铃，每走一步，铜铃便发出清越的脆响，与雷光阵的嗡鸣形成共振。
是徐适！
杨阳终于看清他的面容——方脸浓眉，左眼角有道刀疤，与徐掌柜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可那枚刻着\"适\"字的银戒指，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闪着冷光。
徐适屈指一弹，钟楼上的铜铃突然齐鸣。
原本有些散乱的雷光瞬间收拢，在周昊天头顶聚成碗口粗的雷柱。
周昊天抬头看见那东西，瞳孔剧烈收缩，拽着弟子的手几乎要掐进对方骨头里：\"快！
用传送符！\"
可传送符刚撕开一半，雷柱便劈了下来。
杨阳听见刺啦一声，像是烧红的铁签子扎进湿木头。
周昊天的右肩瞬间消失，鲜血喷得两个筑基弟子满脸都是。
那两个弟子尖叫着松开手，周昊天重重摔在地上，用仅存的右手抠着青石板往前爬，指缝里渗出的血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
\"家主！\"
不知哪个周家弟子喊了一嗓子。
杨阳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泥沟里的周鹰正缓缓起身。
他原本焦黑的道袍冒着青烟，左半边脸已经烧得看不出模样，可右手还紧紧攥着那柄铁尺。
杨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曾经带人砸了他灵植园的筑基修士，这个放火烧了柳如烟娘家草屋的恶徒，此刻正借着混乱往巷口的废井挪。
\"阳哥哥？\"柳如烟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攥紧他的衣袖，\"是...是周鹰！\"
杨阳没说话。
他盯着周鹰摇晃的背影，看见那废井边的青藤突然动了动——那是他今早用二阶引蝶草布置的标记。
只要周鹰靠近，藤叶里的蝶粉就会沾在他衣角。
徐掌柜说过，徐家的雷光阵能追踪带灵纹的气息，而引蝶草的粉，正好混了他新培育的\"追云露\"。
周鹰终于挪到井边，刚要弯腰，突然僵住。
他缓缓回头，浑浊的右眼对上杨阳的视线。
杨阳清晰看见他瞳孔里闪过的慌乱，还有藏在慌乱下的狠戾——但那狠戾只闪了一瞬，就被井口突然腾起的雷光压碎了。
\"走！\"周鹰嘶声喊了一句，踉跄着跳进井里。
可他刚消失，杨阳就看见徐芷若转头看向这边，银链在指尖转了个圈，指向废井方向。
雷光还在轰鸣。
杨阳望着周昊天爬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追云露瓶。
柳如烟的手还攥着他衣袖，指尖微微发烫，像团小火焰。
他知道，这一仗的余波，才刚刚开始。
雷光阵的嗡鸣渐弱时，杨阳耳中仍嗡嗡作响。
他望着废井方向腾起的青黑烟雾，喉结动了动——那是周鹰身上的妖修气息。
今早他在井边青藤里撒的追云露，此刻该顺着井壁渗进了潮湿的砖缝，将周鹰的灵纹气息染成了徐家阵法能捕捉的银蓝色。
\"徐姑娘！\"柳如烟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杨阳转头，正看见徐芷若踩着青石板快步走来，发间银链随着动作轻颤，腰间的阵盘泛着幽光。
她扫了眼废井，又看向杨阳，唇角勾出半分赞许：\"杨灵植师好手段，那口废井底下有条暗河通着城外，若不是你留的标记，周鹰怕是要逃进乱葬岗和他养的妖鹰汇合。\"
杨阳垂眸掩住眼底波动。
他早算到周鹰会选废井——半月前这恶徒烧柳家草屋时，曾说过\"等老子养的青焰鹰成了妖丹，定要把你们烧成灰喂虫\"。
而乱葬岗的枯树洞，正是青焰鹰的老巢。
此刻废井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混着尖啸，是妖鹰拍击翅膀的声音。
\"走。\"徐芷若抽出腰间的乌木剑，剑身上浮起细密的雷纹，\"去会会这只养了三年的妖鹰。\"
杨阳跟着她往废井跑，柳如烟攥着他的衣角紧随。
井边的青苔被雷光烤得焦脆，踩上去沙沙作响。
徐芷若反手将阵盘抛向井口，阵盘旋转间，十二道银线刺入井壁，瞬间封死了暗河出口。
井底的尖啸骤然拔高，杨阳听见碎石滚落的声音，接着是周鹰的嘶吼：\"青焰！
撕了他们！\"
一道火红色的影子从井口窜出。
那是只半人高的鹰，羽毛根根如赤铁，尾羽末端燃着幽绿火焰——正是青焰鹰。
它扑棱着翅膀撞向徐芷若，利爪带起的风割得杨阳脸颊生疼。
徐芷若不闪不避，乌木剑往上一挑，雷纹瞬间缠上鹰爪。
青焰鹰发出凄厉的惨叫，半边翅膀被雷火烧成焦炭，歪歪扭扭栽向地面。
\"趁现在！\"杨阳低喝。
他早看见周鹰借着妖鹰扑击的势头爬出井口，左手还攥着颗黑黢黢的丹丸——那是妖修常用的自爆丹。
周鹰半边脸焦黑，右眼只剩个血窟窿，看见杨阳的瞬间，仅剩的左眼暴起血丝：\"小杂碎！
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他捏碎丹丸的手刚抬到胸口，徐芷若的剑已经抵住他咽喉。
雷纹顺着剑锋爬进他经脉，周鹰浑身剧颤，丹丸\"当啷\"掉在地上。
杨阳盯着他扭曲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周鹰带着三个筑基修士踹了他的灵植园，将他培育的一阶凝露草踩成泥浆，还掐着柳如烟的脖子说\"敢告状？
老子明天就烧了你们的破屋子\"。
此刻这张脸近在咫尺，杨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焦肉混合着血腥的臭味。
\"杨兄弟。\"徐芷若转头看他，剑刃微微下压，周鹰喉间溢出血沫，\"这恶徒害过多少散修，你最清楚。\"
杨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柳如烟蹲在草屋废墟里，用冻红的手捡烧剩的木片；想起灵植园里被斩断的灵竹，汁液溅在他道袍上，洗了七遍都没洗掉的褐痕。
他望着周鹰左眼深处翻涌的怨毒，忽然伸手拾起地上的自爆丹，在周鹰惊恐的眼神中，塞进了他嘴里。
\"你、你敢——\"周鹰的话被丹药噎断。
杨阳后退两步，拉着柳如烟躲到徐芷若身后。
徐芷若冷笑一声，雷纹骤然收紧，周鹰的经脉在雷力下寸寸断裂，自爆丹还未炸开，他的神魂已先碎成了齑粉。
青焰鹰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栽倒在他脚边，羽毛上的火焰渐渐熄灭。
周鹰的尸体\"扑通\"砸在青石板上，死不瞑目的左眼还瞪着杨阳。
杨阳望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心头积了三个月的阴云突然散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徐芷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爹说，杨兄弟这样的灵植师，该在徐家占个位置。\"
杨阳抬头，正看见徐芷若将乌木剑收回剑鞘，银链在她腕间晃出半轮月。
她的语气轻得像在说家常：\"徐家要在苍梧山开新灵田，需要二阶灵植师坐阵。
我爹还说，你培育的追云露，比市面上的追踪符好用十倍。\"
柳如烟悄悄攥了攥他的手。
杨阳望着徐芷若腕间的云纹银链——和徐掌柜的一模一样。
他想起徐掌柜总说\"徐家最护短\"，想起半月前他去药铺买灵肥时，徐掌柜特意多塞了包二阶固根粉，说\"年轻人要往前看\"。
原来从那时起，徐家就在留意他了？
\"徐姑娘抬爱。\"杨阳垂眸笑了笑，\"我和烟儿就图个安稳，不敢高攀。\"
徐芷若却像没听见他的推辞，指尖绕着银链转了个圈：\"今晚徐府摆宴，我爹要亲自谢你。
杨兄弟若是不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周鹰尸体，\"怕是要让那些盯着徐家的人，以为我们连个盟友都留不住。\"
杨阳喉间发紧。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徐掌柜时，对方说\"这坊市看着太平，底下全是吃人的漩涡\"。
此刻雷光阵的残芒还挂在云边，照得徐芷若的脸忽明忽暗。
他能感觉到柳如烟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却还是笑着应下：\"徐长老的宴请，哪有不去的道理？\"
徐芷若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内城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杨阳低头看向柳如烟。
小丫头正咬着嘴唇看他，眼底满是担忧。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烟儿别怕，我心里有数。\"
可他心里清楚，这一仗的余波，才刚刚开始。
今夜徐府的接风宴，怕是比雷光阵里的雷火更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