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筵阁」正门后厨的喧嚣散去,只留下清洁消毒后的淡淡气味和仪器运行的微弱低鸣。老周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厨房中央,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内心的好奇如同被不断浇灌的藤蔓,已经生长到难以抑制的地步。那道星蓝色的微光、那温暖奇异的救赎香气、还有那个被他秘密收藏在玻璃罐中、违反重力悬浮的银色苔藓标志……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不能再仅仅被动地等待和猜测。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利用自己主厨的身份和对后厨每个角落的熟悉,他精心挑选了几个绝佳的位置——一个靠近专属后厨门边、堆放进口橄榄油的架子顶端,一个正对通道的巨型汤锅手柄内侧,还有一个隐藏在悬挂厨具的阴影里。他弄来了几个微型针孔摄像头,将它们巧妙地伪装成不起眼的、印着外文标签的调料瓶或者磨损的金属零件。他的目的很简单:拍下店主林夜进出那扇门,或者,如果能侥幸拍到门内一角的景象,哪怕只是处理那些奇异“食材”的模糊画面,就足以验证他所有的猜测。
就在老周小心翼翼地安装他那些“眼睛”的同时,专属后厨内,林夜正站在星图储藏格前。他手中把玩着最后几片闪烁着微弱银光的时光苔藓,这些来自时光平原的珍稀食材,在多次制作“时空路标”后,已所剩无几,能量也接近枯竭。
“时光苔藓快用完了。”林夜平静地陈述,目光扫过那些黯淡的苔藓,“需要去一趟‘时光平原’补充。”
他转向安静侍立一旁的阿影:“这次,你和我一起去。”
阿影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讶。这是林夜第一次主动提出带她进行星界采集。
“时光苔藓的采集,需要精准判断其‘时序脉络’的成熟度,过早或过晚采摘,都会影响其效用的稳定性。”林夜解释道,目光落在阿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你的守护族血脉,对生命能量和自然韵律有着天生的亲和力。这次同行,既是补充食材,也是让你学习如何辨别星界食材的状态,或许能借此激活你血脉中更多沉睡的能力。”
阿影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但眼中却燃起了一簇微光。对于探寻自身身世和力量,她有着比老周更直接、更迫切的理由。
当林夜带着阿影跨越维度,踏上时光平原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记忆残缺的阿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
这里没有天空与大地明确的分界,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蒙蒙的光晕之中。脚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类似绒毯的物质,呈现出流转不定的金银双色。平原之上,分布着无数大小不一、如同水面涟漪般缓缓荡漾的“时空裂隙”。而在这些裂隙的边缘,便生长着一簇簇、一片片如同活着的星辰般的时光苔藓。它们呈现出更加浓郁的金色,表面有着如同液体般流动的、复杂而神秘的纹路,仿佛记录着时间本身的密码。
林夜并未立刻动手采集,而是示意阿影上前。
阿影深吸一口气,走近一处较小的时空裂隙边缘,蹲下身,试探性地向一丛生长得尤为茂盛的时光苔藓伸出手。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苔藓的瞬间,异象发生了——她的指尖自动泛起了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芒,那光芒温柔地笼罩住金色的苔藓。
刹那间,阿影的感知仿佛与这片苔藓连接在了一起。她不需要任何知识传授,本能地就“读懂”了这丛苔藓内部“时序脉络”的流转情况——哪些部分已经成熟稳定,能量充盈;哪些部分还略显稚嫩,需要更多时间的沉淀;甚至,她能隐隐感觉到苔藓本身对于周围时空裂隙能量波动的“感受”,哪一侧的能量过于狂暴,哪一侧相对温和。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她绿色光芒的引导下,那丛时光苔藓边缘几株有些偏向危险裂隙的个体,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自主地调整生长方向,朝着更安全、能量更稳定的区域微微偏移!
“很好。”林夜站在她身后,平静地肯定,“这是守护族天赋‘植物亲和’的初步显现。不仅能感知植物状态,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温和的引导与沟通。看来,带你来是正确的决定。”
就在阿影沉浸在这种新奇而自然的血脉感应中时,地球「星筵阁」后厨里,老周正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连接的后台监控画面。
然而,他寄予厚望的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却让他大失所望。屏幕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片模糊的、不断扭曲闪烁的雪花,偶尔能捕捉到一些快速移动的、难以辨认形状的金色光点,以及林夜那道模糊不清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修长身影。至于声音,则完全是一片寂静,仿佛那边的空间是绝对隔音的真空。
星界本身逸散出的高维能量场,以及时光平原独特的时空属性,对老周使用的普通电子监控设备形成了天然的、强大的干扰。他想窥探的秘密,依旧被牢牢地封锁在维度之外。
就在阿影专注于感知和引导时光苔藓,林夜在一旁静静观察时,一阵尖锐的、撕裂平静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艘外形粗犷、覆盖着暗沉金属、船身上喷涂着一个狰狞骷髅与触手标志的“掠夺飞船”,如同嗜血的鲨鱼,从平原上空一个突然出现的空间褶皱中猛地窜出!正是上次在雾暖森林与他们有过间接交锋的那股星界掠夺者残余势力!他们显然没有放弃,一直在追踪林夜的踪迹,试图报复并抢夺稀有资源。
飞船底部舱门打开,射出一道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能量网”,目标直指阿影面前那丛能量最为充盈的成熟时光苔藓!
“小心!”林夜出声提醒,但并未立刻出手。
阿影在飞船出现的瞬间就已警觉,感受到能量网的威胁,她脑海中关于战斗的本能似乎被瞬间激活。她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双手齐出,指尖那淡绿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强韧!
她不再仅仅是温和地引导,而是将“植物亲和”的能力运用到了防御层面!在她强大而精准的生命能量催动下,周围大片的时光苔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生长、蔓延,粗壮的金色苔藓如同灵活的触手,猛地向上缠绕,迅速捆缚住了掠夺飞船的起落架和部分推进器!飞船猛地一滞,能量网的发射轨迹也发生了偏斜,擦着苔藓丛的边缘掠过,未能得逞。
飞船内的掠夺者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种反击,试图加大马力挣脱。
就在这时,林夜动了。他并未使用什么惊天动地的招数,只是从次元口袋中取出一小撮寂灭之盐,指尖微光一闪,将其化作一团散发着终结气息的灰色“盐雾弹”,轻描淡写地抛向那艘被苔藓暂时困住的掠夺飞船。
盐雾接触飞船能量护盾的瞬间,那层看似坚固的护盾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连带着飞船外壳的金属也出现了大面积的锈蚀和老化痕迹!
“引擎过载!护盾失效!快弃船!”飞船内传来掠夺者惊慌失措的吼叫。几道狼狈的身影从紧急逃生口弹射而出,头也不回地扎进最近的空间褶皱,消失不见。那艘失去动力的掠夺飞船,则在时光苔藓的缠绕和林夜力量的余波下,缓缓沉入一个突然扩大的时空裂隙,被混乱的时空乱流吞噬。
战斗结束得极快。阿影微微喘息着,收回双手,眼中的绿色光芒缓缓敛去。她看着自己造成的景象,有些怔忡。就在刚才调动力量全力操控植物时,她脑海中再次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一个同样身着金色战甲、面容模糊的身影,是父亲!他在一片燃烧的森林中,教导年幼的她如何让藤蔓缠绕住进攻的敌人……记忆的碎片,正在一点一点拼凑。
林夜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些缓缓恢复平静的时光苔藓,赞许地点了点头:“做得很好。守护族的力量,本就是为了平衡与守护而存在。”
带着采集到的大量成熟时光苔藓,林夜和阿影顺利返回了地球的专属后厨。
几乎在踏回后厨的瞬间,林夜的目光便似不经意地扫过了老周安装那几个伪装摄像头的位置。他眼底的星点微微流转,一切便已了然于胸。但他并未动怒,也没有立刻拆穿。
他故意拿着几簇能量充盈、闪烁着金色流光的时光苔藓,走到正对其中一个伪装摄像头(那个伪装成旧调料瓶的)的位置,然后,做了一件让躲在休息室盯着手机屏幕的老周目瞪口呆的事情——
林夜对着摄像头的方向,轻轻弹了弹手指。
一瞬间,老周手机屏幕上原本模糊不清、布满雪花的画面,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连林夜眼角细微的纹路、时光苔藓上流动的金色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见画面中,林夜将手中那几簇显然绝非地球之物的金色苔藓,随意地放在了旁边一个平常用来盛放香草的木匣里,然后,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直接与老周对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晰地说了句:
“老周,这‘时光苔藓’能让烤好的面包保持一周的新鲜酥脆,试试用它融入明天的早餐面包里。”
说完,画面再次恢复正常,变回了之前模糊扭曲的状态。
老周拿着手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店主不仅早就发现了他那点可笑的小动作,还用这种近乎戏谑的方式,直接向他展示了那超自然的“食材”,甚至……给了他一个使用的机会?
恐惧、羞愧、震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秘密接纳的震撼感,交织在他心头。他所有的试探和怀疑,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近乎漠然的坦诚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沉默了足足十分钟,老周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他默默地打开手机后台,删除了所有监控软件和记录,然后起身,走向那个放着金色苔藓的木匣。他放弃对抗和窥探了。或许,就像店主暗示的那样,以一个合作者、一个“厨师”的身份,去接触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才是他唯一正确的选择。
而在“守序者”总部,一份新的行动计划被批准。鉴于之前的低阶探子和能量探测均告失败,他们改变了策略。
“目标显然对‘星界食材’有持续需求。派遣一名‘精英探子’,代号‘千面’,伪装成游走于边缘地带的‘星界食材商人’。设法与「星筵阁」接触,尝试打入内部,获取关于目标能力、食材来源及其真实目的的一手情报。”
一名面容普通、但眼神灵动如狐的男子接下了指令,开始精心准备他的“商品”和身份。
逆旅小厅内,阿影在油灯下,铺开了新的兽皮纸。她闭目凝神,将这次时光平原之行感受到的空间坐标、以及之前雾暖森林的记忆碎片、还有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燃烧神殿景象,一点点地、艰难地拼凑、勾勒。一张属于星界守护族的、残缺的领地与遗迹地图,正在她笔下缓缓浮现。她的旅程,似乎才刚刚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