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门的风刚吹起他卫衣的帽绳，陈星燃就听见校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就是他！刚才在台上说唱的那个！”
“快快快，别让他跑了！”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棒棒糖，指尖碰到糖纸的窸窣声让他稍微定了定神。转头望去，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正朝这边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文件夹，脸上堆着那种电视里中介忽悠人买房的笑容。
“同学！等一下！”前面那人喘着气拦住去路，递上一张名片，“我是星辰文化编辑部的签约星探，刚才看了你的表演，太有潜力了！我们公司专门做新人孵化，签下来三个月内 guaranteed 上综艺！”
陈星燃眨了眨眼，叼着棒棒糖笑得有点傻：“叔叔，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没关系！写作、编曲、策划，都是才华！我们就是要找你这种全能型选手！”对方越说越激动，翻开文件夹抽出一份打印合同，“你看，这是初步意向书，签了字就能进储备库，资源优先匹配，待遇从优！”
纸张递到眼前，白底黑字写着“独家全约协议”几个大字。
他没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嘴里含着糖，声音含糊：“这玩意儿……我妈说过，不能签看不懂的东西。”
话音未落，脑子里“嗡”地一声，系统界面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左侧画面一闪，跳出一段未来新闻片段：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坐在发布会现场，满脸憔悴，台下记者举着话筒追问——“为何五年没作品还能被扣高额违约金？”镜头扫过合同条款特写：“作者终身创作成果归属甲方”“未经许可不得以任何形式发表内容”“连带责任无限追溯”。
右侧弹出红色提示框：【检测到“永久版权归属”“无限连带责任”“单方面解约赔偿”等霸王条款，风险等级：高。建议拒绝。】
他嘴角的笑纹没变，心里却已经冷笑。
又是这套。
捧杀+诱导+信息差压制，专挑未成年下手。前世娱乐圈那些被雪藏的天才少年，哪个不是从这样一张轻飘飘的纸开始的？
“谢谢啊。”他把糖咬碎，咔嚓一声，“但我妈是律师，她说签合同前得看全文，还得查公司有没有案底。”
星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妈？不至于吧，咱们又不是骗小孩的野鸡公司。”
“哦，那你们公司正规吗？”陈星燃歪头，“上周是不是因为虚假宣传被市监局约谈过？我记得新闻里提了一嘴。”
对方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刷短视频呗。”他耸耸肩，“现在谁还不看点热点？”
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校门口斑马线旁。
车窗降下，夏洛璃探出半边身子，双马尾被风吹得轻轻晃了一下。她目光扫过星探手里的合同，语气平静却不带温度：“你们是哪家的？”
“星辰文化编辑部，这位是我们陈老师。”星探立刻换上职业微笑，“这位应该是家长吧？正好，监护人也能代签，流程更方便。”
“星辰文化？”夏洛璃冷笑一声，“上个月伪造流量数据被平台公示的，是不是你们？这个月又来学校堵人？”
陈老师脸色一变：“您可能搞错了，我们是正规注册公司——”
“注册号，法人李建国，去年因诱导未成年人签约被投诉三次，行政处罚两次。”夏洛璃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现在还想碰瓷我弟弟？”
她抬眼看向陈星燃：“小鬼，上车。”
陈星燃乖乖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前还不忘回头一笑：“叔叔，下次记得带授权书哦，不然容易吃官司。”
车门关上的瞬间，星探的脸彻底黑了。
车子启动，驶离校门。后视镜里，那两人站在原地争执着什么，最后干脆把合同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车内安静了几秒。
夏洛璃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屏幕上是微博热搜截图：#高二男生即兴说唱引爆全场# 阅读量破八百万，转发十万+。底下视频链接点开，正是他在礼堂那段表演，周小胖拍的角度虽然歪，但清唱那段高音清晰可辨。
私信页面也被翻出来，一条条弹出来：
“老师您好，我是起点中文网签约编辑，诚邀您入驻，保底一万五起！”
“影视公司求合作剧本，可预付五十万定金！”
“音乐厂牌洽谈中，愿出八位数买断《少年代码》全版权！”
陈星燃盯着最后那条，没说话。
夏洛璃收回手机，语气淡淡：“有人出八百万买你那首歌，全权代理，一次性结清。”
他摇头：“不卖。”
“为什么？”她瞥他一眼，“你现在写小说赚的零花钱，一个月才几千吧？这笔钱够你请十个助理了。”
“但以后就不能写了。”他低声说，“卖断了，连改歌词的资格都没有。”
夏洛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一首即兴的词，能火几年？趁热变现才是现实。”
“火三年。”他看着前方红灯，语气平静，“这首歌会成为Z世代年度热榜第一，明年电竞联赛主题曲，后年登上春晚改编版。”
她说不出话了。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
江边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点湿气。天色渐暗，两岸霓虹陆续亮起，倒映在水面，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夏洛璃把车停在观景台边上，熄了火。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养你吗？”她突然问。
陈星燃一愣。
“不是因为可怜你。”她靠在座椅上，仰头看着逐渐浮现的星光，“是因为你说过一句话——‘国潮不该只是汉服配古筝’。”
他记得那天，她在工作室改稿到凌晨，他偷偷溜进去，用系统兑换的“设计优化”技能改了三处结构漏洞，临走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她当时以为是童言无忌。
现在却认真问了出来。
“所以……”她转过头，“如果你真的能把未来的东西写出来，为什么不早点做？为什么还要装傻，装小学生？”
他低头，剥开一颗柠檬味棒棒糖，酸味在舌尖炸开，冲得他眯了下眼。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他说，“现在写小说，是为了攒灵感值，等编剧技能解锁，才能做真正想做的东西。”
“比如？”
“比如一档没人敢做的真人秀——素人逆袭，观众投票决定剧情走向。”他顿了顿，“再比如一部讲AI觉醒的科幻剧，主角不是人类，而是被删除记忆的虚拟主播。”
夏洛璃怔住。
过了几秒，她轻声说：“这些……是你梦到的？”
“算是吧。”他笑了笑，“反正迟早会火。”
车内再次安静。
远处有情侣牵着手走过步道，笑声随风飘近又散去。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江面波纹。
夏洛璃忽然开口：“要不要考虑专职写作？”
他抬头。
“我可以辞掉工作室一部分工作，陪你对接资源。”她语气很轻，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你也别总躲着，被人发现了就大方承认——你是天才，有什么好藏的？”
陈星燃望着车窗上的倒影。
那个少年眼神沉静，不再是舞台上故作轻松的模样，也不是面对星探时装傻充愣的乖巧面孔。
他知道自己的价值。
也清楚代价。
“再等等。”他说，“等我能掌控一切的时候。”
夏洛璃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发动车子。
轮胎碾过地面，缓缓驶向回家的方向。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红灯停下。他看见玻璃橱窗里摆满各色棒棒糖，五颜六色地闪着光。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斜挎包侧袋。
图纸还在。
而且——
比白天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