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燃把帽檐压低的那一刻，夏洛璃就知道他不会说实话。
她没再追问，只是转身走了。脚步很稳，背影却比平时绷得更紧一点。那天晚上，工作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早上七点，周小胖顶着黑眼圈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包：【昨晚热搜爆了，我梦见自己被采访，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半。】
没人回他。
陈星燃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啃草莓味棒棒糖，电视开着，播的是早间财经新闻。画面里闪过“星耀集团”四个字时，他咬糖的动作顿了一下。
门锁咔哒响了。
夏洛璃提着文件袋进来，外套都没脱，径直走到茶几前，把一叠打印纸甩在桌上。最上面那张标题写着《回声计划可行性分析》，下面还贴了荧光便签，标红了两行字：“启动时间：首期节目上线后48小时”、“目标定位：全民级综艺操盘手替代方案”。
“你看看。”她语气像在布置作业，“这不是冲你来的？”
陈星燃叼着糖棍，慢悠悠翻了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有点大，像是故意要盖住心跳。他其实早从系统里看过这个项目的名字——未来直播间昨天深夜跳出过一段预演画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在发布会台上，背后ppt写着“Echo project”，台下媒体提问：“您认为真正的原创者会被时代淘汰吗？”那人笑了笑：“我们不是替代，是优化。”
但他不能说他知道。
“姐，这玩意儿跟我有啥关系？”他咧嘴一笑，虎牙露出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人家至于专门搞个计划对付我？”
夏洛璃冷笑一声，从包里抽出另一张表：“那你解释下，为什么这个项目的融资渠道绕了七家公司，最后资金流向一个叫‘新视界文化’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半个月前注册地址填的是你学校对面那栋烂尾楼？”
陈星燃眼皮跳了跳。
他没料到她能挖这么深。
“还有。”她抽出一张截图，“这是我朋友偷偷拍的内部会议纪要照片，提到‘原版不可控，需打造听话版本’。你说，原版是谁？”
客厅安静了几秒。
窗外传来楼下早餐摊炸油条的声音，噼啪作响。陈星燃把糖棍从嘴里拿出来，轻轻搁在桌角。这是他少有的、不再装傻的动作。
“所以呢？”他抬头看她，“你想让我干嘛？报警？发微博？还是直接冲去他们总部举牌子？”
“我不是要你冲动。”夏洛璃坐下来，声音低了些，“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是不是每次你以为自己在独善其身的时候，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陈星燃没接话。他低头看着那份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边。他知道她在等一个答案，但有些真相一旦开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记得上次舞台的事吗？”他忽然问。
“哪个？”
“就是差点出事那次。”
夏洛璃皱眉：“你不是说风太大了吗？”
“那是瞎扯。”他抬眼，“真正的原因是有人远程改了设备权限，想让我和你都栽进去。但我提前发现了，处理掉了。”
她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那晚她走出补妆间时，灯光打在脸上特别稳，稳得不像巧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声音有点哑。
“告诉你有用吗？”他反问，“你能去告他们？还是能让全网相信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家伙救了整场录制？”
“可你现在也不是小学生了！”
“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他笑了笑，“叼棒棒糖、穿卫衣、说话带点傻气，谁会信我是个能掐住娱乐圈命脉的人？”
夏洛璃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哗啦一下全部摊开。
“既然你不肯说真话，那我就自己查。”她指着其中一行，“我已经联系了三家合作律所，他们答应帮我追踪这笔资金的真实来源。另外，我认识一个前星耀法务，他说‘回声计划’的核心团队是从内部调出来的影子组，专门复制爆款内容，连观众情绪模型都是照搬你的节目数据。”
陈星燃眼神微动。
系统确实预演过这一幕，但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逼近真相。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
“我知道他们怕你。”她直视着他，“因为你不是模仿者，你是源头。他们搞再多复制品，只要你在，就永远只能当二手货。所以他们必须把你变成‘不可信’，或者造一个‘更好控制’的你。”
空气静了一瞬。
陈星燃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一点负担。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
“跟你一起查。”她说得干脆，“我不指望你现在就把所有秘密倒出来，但至少别把我当外人。你是我带大的，出了事我能躲哪去？”
他愣住。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自然到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真是那个被收养的普通少年。
“你不怕牵连到你自己的设计事业？”他试探着问。
“怕啊。”她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才要主动出击。与其等着他们哪天拿我的图去炒热度，不如先把他们的底裤扒了。”
陈星燃忍不住笑了。
笑完，他伸手拿起那张写着“回声计划”的纸，撕成两半，又慢慢拼回去。
“如果你真想查……”他顿了顿，“我可以给你一条线。”
“说。”
“技术主管李伟，昨晚摔了手机。因为他发现，舆论没按他们预期走。”他盯着她，“他们以为事故会被压下去，结果反而把你口中的‘幕后英雄’推出来了。现在他们慌了，动作一定会变多。”
夏洛璃记下名字，点头：“我会让律所重点盯这个人。另外，我怀疑他们在准备下一波攻击，可能是抹黑，也可能是伪造证据说你抄袭。”
“让他们来。”陈星燃重新把糖塞进嘴里，“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空气了。”
“你就这点最讨厌。”她忽然说，“明明做了那么多事，还要装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我不装，怎么活到现在？”他耸肩，“你以为星耀这种地方，会让一个十六岁少年随便翻盘？”
夏洛璃没再说话。她把资料收进文件袋，拉好拉链，站起身。
“今晚我约了那位前法务吃饭。”她说，“地点在城西那家老茶馆，八点。你要不要来？”
“我去干嘛？听你们聊天？”
“你可以假装是我助理。”她挑眉，“顺便帮我记笔记，毕竟你脑子快。”
陈星燃眯起眼：“你确定要带我这种‘笨蛋’去见专业人士？”
“少贫。”她拎起包往门口走，“八点，别迟到。迟到的话，以后一周的棒棒糖我全没收。”
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
陈星燃坐着没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很稳，像在计算什么。过了会儿，他掏出手机，打开系统界面，心念一动，切换到未来二十四小时的直播片段。
画面出现：一间昏暗包厢，李伟正在打电话，脸色铁青。他说了一句：“不能再等了，下周必须放出那段录音。”
陈星燃眼神一沉。
他关掉画面，低头看了眼手表。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十一个小时。
他起身走进房间，从书桌抽屉底层摸出一个U盘，贴着黑色胶布，上面用铅笔写了两个字：备份。
插进电脑，文件夹弹出来，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命名是“初剪版花絮_勿删”。
他双击打开，耳机里传出一段对话——
“这段能不能剪掉？”
“不行，导演回头要点名要的。”
“可万一被听见……”
“怕什么，他又不是真懂技术。”
那是录制当天，李志勇和另一个工作人员的私语。被他悄悄录了下来。
陈星燃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鼠标上方。
他知道，今晚的茶馆不会太平。
而这场调查，才刚刚开始。
他拔下U盘，塞进工装裤口袋，顺手从罐子里抓了三颗棒棒糖扔进斜挎包。
三颗，够换一次先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