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异常安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火墙熄灭后，黑油在海水中缓缓打转，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陈岸站在船头，目光穿透夜色，仍能捕捉到远处水面细微的波动。周大海蹲在舱口，手始终搭在鱼叉上，死死盯着那几艘快艇消失的方向。
“他们不会回来了。”周大海低声说。
“会的。”陈岸转身走进船舱，掀开地板查看背包，“东西没拿到，他们绝不会罢休。”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船身猛地一斜，仿佛被水下什么庞然大物撞中。周大海冲进驾驶室，打开电灯——灯光闪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
“发电机坏了？”
“进水了。”周大海拍了拍控制台，语气沉重，“柴油机泡了海水，动不了。备用电池也快耗尽，声呐撑不过十分钟。”
陈岸走到抽水泵开关前连按几次，机器空转几声后便再无反应。他低头看去，舱底积水已漫过小腿，正从一道裂缝不断涌入，水位持续上升。
“堵不住。”周大海摇头，“这船老了，之前烧油时结构就松了。现在水流一冲，裂缝只会越来越大。”
陈岸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昨天清晨在南滩签到的情景。退潮时他踩着湿滑的礁石走了一圈，系统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潮汐发电装置图纸。”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无用之物，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希望。
“图纸还在吗？”他问。
“在背包夹层里。”周大海指了指角落的背包。
陈岸翻出图纸，摊在桌上。纸面不大，绘着一个依靠水流穿过礁石缝隙发电的小型装置，核心是压电材料与导线组合。船上虽没有专用零件，但废弃电机、铜线和绝缘胶布倒是齐全。
“你能做出来吗？”周大海凑近问道。
“试试看。”陈岸卷起袖子，“先把电机拆了，我要里面的线圈。”
两人立刻动手。周大海拆解机械，陈岸则剪线绕组。船体不停晃动，积水已升至膝盖。他们将接好线的一端用胶靴固定在甲板边缘，另一端抛入海中，连接至附近一块尖锐的礁石。
“这真能发电？”周大海望着漆黑的海面，半信半疑。
“潮水挤进狭窄缝隙，流速加快，就能带动电流。”陈岸仔细缠紧最后一段线路，“只要金属导线穿过这个区域，就能产生感应电。我们只需要足够启动声呐就行。”
线路接通后，陈岸闭合电路。仪表盘上的指针轻轻跳动了一下，随即归零。
“没电？”
“还没涨潮。”陈岸凝视着水面，“得等水流最强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舱内越来越暗，水泵彻底停摆，积水继续上涨。周大海找来两个塑料桶拼命舀水，动作越来越急促。
“再这样下去，船要沉了。”
“再等等。”陈岸趴在船边，用手电照向礁石区。水流明显加快，海浪不断冲击岩缝，发出沉闷的回响。
第三波大浪涌来时，他猛然抬头：“来了！”
一道幽蓝的光在水中骤然闪现，顺着电线直冲仪表盘。声呐屏幕“滴”地一声亮起，开始扫描。陈岸迅速调出画面——三艘快艇正从东南方向高速逼近，直扑渔船位置。
“他们回来了。”周大海握紧鱼叉。
“不只是回来。”陈岸放大图像，“他们绕开了火场，走的是北侧窄道——那里有暗礁。”
“你是说……”周大海恍然，“你想让他们撞上去？”
“他们以为我们断电，不敢轻举妄动。”陈岸关掉主灯，仅保留声呐低功耗运行，“只要我们不动，他们就不会想到我们还能干扰导航。”
“可你怎么让他们撞？”
“用电。”陈岸指向电压表，“刚才那道电弧不小，说明这里能产生足够电流。如果我在他们进入水道前加大输出，电流会让海水中的金属发生反应，改变局部磁场，他们的导航系统就会误判水深。”
“我们会不会也被电着？”
“不会。”陈岸摇头，“电流集中在礁石区域，我们这边做了绝缘处理。他们的船是铁壳，最容易受影响。”
周大海咧嘴一笑：“那你还不动手？”
陈岸没有回应。他在等最佳时机。太早，对方尚未进入危险区；太晚，他们已经安然通过。
声呐显示，第一艘快艇距离窄道仅剩三百米。
他脱下湿透的裤子，撕成布条，重新加固几个关键接头。手被划破也毫不在意，用力拧紧每一颗螺丝。电压表指针缓缓爬升。
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准备！”他低声提醒。
周大海退至船尾，鱼叉横在胸前，双眼紧盯海面。
一百米。
陈岸按下开关。整根电线瞬间发烫，海中炸出刺目的蓝光，宛如闪电劈入岩缝。声呐屏幕剧烈抖动，随即恢复稳定。
下一秒，前方传来巨响——
“咔嚓——轰！”
第一艘快艇突然失控转向，船头狠狠撞上暗礁。金属撕裂的尖啸划破夜空，船体当场断裂，燃油泄漏，火焰腾起，映红了半片海域。
“成了！”周大海一拳砸在甲板上，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
另两艘快艇紧急转向，螺旋桨搅起大片白浪。他们不敢再进，远远停下，探照灯胡乱扫射，显然已陷入混乱。
“别松懈。”陈岸紧盯屏幕，“他们还会试探。”
话音刚落，海面起了异动。残骸周围浮现出十几个黑影，快速游弋。鲨鱼来了。
可它们并没有攻击落水者。
反而用身体轻轻顶推那些人，朝渔船方向移动。
“这不对。”周大海往后退了一步，“鲨鱼怎么会救人？”
“不是救人。”陈岸仔细观察，“是电流影响了它们。强磁场扰乱了它们的感知，让它们误以为这里有猎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开灯救人？”
“不开。”陈岸果断下令，“关闭电源，保持安静。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马明远。”
周大海立刻切断所有供电，仅维持声呐低频运行。渔船静静漂浮在海面，随波轻晃。
几分钟后，声呐捕捉到一个微弱信号——左前方三十米处，有个物体正缓慢靠近，伴随着规律的震动。
“是手表。”陈岸放大信号，“防水款，震动频率匹配机械表。而且……”
他顿了顿。
“哪只手？”周大海问。
“右手。”陈岸声音低沉，“小指有关节异常，像是旧伤。”
周大海倒吸一口冷气：“马明远？他还活着？”
“不止活着。”陈岸盯着那个移动的光点，“他是自己游过来的，方向精准，没人协助。”
“要不要放绳？”
“别。”陈岸抬手制止，“他不是来求救的。他是来查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周大海冷笑：“查到最后，才发现他自己才是目标。”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守住位置。舱内积水仍在上涨，但他们已无暇顾及。目光齐齐投向左侧海面。
一个黑影渐渐浮现。
那人趴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上，右手抬起时，腕表反射出一点微光。脸上满是海水，看不清神情，但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风太大，听不清。
陈岸站在驾驶室门口，手中握着声呐仪，机身尚存余温。周大海坐在甲板边缘，鱼叉搁在膝上，独眼紧锁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海浪推动着木板缓缓前行。
马明远的手指，终于勾住了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