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在咖啡的香气中流淌。李芷清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四起，混乱不堪。她看着对面那个一脸认真甚至带着点笨拙紧张的男人，很难将他与之前那个强势、冰冷、只会下达命令的顾少将联系起来。
道歉？尝试以夫妻方式相处？学着沟通？
这些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魔幻感。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怀疑的种子早已深种，他的前科累累。但……他眼底那份罕见的、似乎不容作伪的诚恳，又让她坚硬的心防裂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为了孩子？为了这段无法挣脱的婚姻？或者，只是为了眼前这一刻，他难得流露出的“人”的气息？
最终，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紧绷的空气终于因为这个简单的字眼而松动。顾隽霆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冷硬的气场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寸。对他而言，这个“好”字，不亚于一场艰难战役的初步胜利。
然而，顾少将的“作战计划”显然非常人所能理解。李芷清那句“好”字的尾音还没完全落下，他就立刻接上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部署下一步行动的姿态：
“那我们现在就去约会吧。”
“啊？”李芷清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约、约会？现在？”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又急切地补充，“可是孩子们还在医院！浩轩还没完全好，怡语也还小……”
“放心。”顾隽霆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早已安排妥当，“逸尘会照顾好他们。他是医生，也是孩子干爹（自封的），有他在，出不了问题。”
说完，他根本不给李芷清再次反驳和犹豫的机会，直接站起身，再次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坚定地将她从卡座里带起来。
“走吧。”他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等等……顾隽霆！我还没……”李芷清几乎是被他半拖着离开了咖啡馆，手腕被他温热的大手牢牢握着，挣扎不得。路上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脸颊发烫，窘迫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有这样的人？！刚说完要学着沟通，转头就搞强行绑架式的约会？！
顾隽霆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目标明确，雷厉风行。拿出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直接订了两张最近场次的电影票。至于电影类型？顾少将的思维模式简单直接：约会=看电影（上官逸尘和手下几个已婚军官闲聊时提过），而电影嘛……他扫了一眼列表，果断选择了片名看起来最刺激、海报最骇人的一部——最新上映的恐怖片。
在他看来，这种电影或许能……锻炼胆量？或者比较有“氛围”？（上官逸尘如果知道他的选片标准，估计会当场笑晕在办公室。）
取了票，离开场还有十分钟。顾隽霆看着身边明显不在状态、眼神里全是茫然和窘迫的李芷清，又看看周围成双成对、捧着爆米花可乐有说有笑的情侣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拧眉思索了两秒，然后拉着李芷清走到售卖处，言简意赅地对店员道：“一份这个。”他指着最大的那份爆米花桶。然后又看了看，补充道：“两杯那个。”指的是可乐。
动作流畅地付钱，然后将巨大的爆米花桶和两杯冰可乐塞到李芷清怀里：“拿着。”
李芷清手忙脚乱地抱住突然塞过来的零食和饮料，巨大的爆米花桶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冰可乐杯壁的水珠迅速浸湿了她的袖口。她看着怀里这堆典型的“约会标配”，再抬头看看身边站得笔直、一脸“任务完成”表情的顾隽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说的“夫妻方式相处”？“约会”？
检票进场，灯光暗下。恐怖阴森的配乐响起，大屏幕上开始出现诡异的画面。
顾隽霆正襟危坐，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仿佛不是在观看电影，而是在分析敌情、研究战术部署。他甚至还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电影里“鬼怪”的出现方式和杀伤力（结论：虚假，不符合物理学原理）。
而一旁的李芷清，则完全无法投入剧情。她抱着那桶几乎没动的爆米花，心神不宁。身边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爆米花的甜腻，不断钻入她的鼻腔。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握着的温度和力道。这一切都让她心跳失序，根本无法专注于电影情节。
突然，屏幕上一个极度骇人的鬼脸猛然放大，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李芷清被吓得浑身一颤，低呼出声，下意识地猛地闭上眼，身体本能地朝旁边安全的方向缩去。
就在她受惊的瞬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伸了过来，精准地覆上了她紧紧攥在一起、微微颤抖的手。
李芷清的身体再次一僵，眼睛倏地睁开。
顾隽霆的手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稳稳地覆盖着她的手背，掌心干燥温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感。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旧“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理所当然的。
但他的耳根，在影院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都是假的。”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分析的口吻，“特效和音效而已，不用怕。”
李芷清的心脏砰砰狂跳，一半是被电影吓的，另一半……是因为手上那突如其来的、温热而坚定的触感。
她僵硬地任由他握着，一动不敢动。那温暖的包裹，奇异地驱散了刚才的恐惧和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银幕上光影变幻，恐怖的情节还在继续，但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覆盖在她手背的大手上。
原来……他选恐怖片，是为了这个？
这个念头莫名地闯入脑海，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顾隽霆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一副认真“分析敌情”的模样，但那只握住她的手，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坚定而温暖。
一场计划外的、笨拙又强硬的约会，一部被当成战术分析片的恐怖电影，一桶几乎没动的爆米花，还有一双在黑暗中悄然交叠的手……
冰封的关系，似乎在这诡异又莫名有点甜腻的氛围里，悄然融化了一点点。至少，他开始了那笨拙至极却无比认真的“尝试”。而她那颗紧闭的心，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撬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