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粒子对撞机的幽蓝辉光，下一秒，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青铜。
他猛地低头，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座拱桥的中段。桥身由青黑色的岩石砌成，缝隙里渗出银白色的雾气，脚下的石板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竟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眨动。更诡异的是身上的衣服——猩红如血的宽袖长袍垂到脚踝，衣料光滑得不像天然织物，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细碎的流光，像是某种能量场在体表流动。
“滴——生物体征稳定，精神同步率98.7%，时空锚点已锁定冥河坐标。”
脑海里突然响起机械音，青林浑身一震。这不是幻觉，是他参与的“跨维度物质传输实验”里，植入枕叶的神经接口发出的提示音。三天前，他作为项目组最年轻的物理学家，亲眼看着粒子对撞机将一只小白鼠传送到了监测屏上的未知区域。而现在，他大概是跟着失控的能量流一起被抛到了这里。
桥的尽头隐约有火光，青林深吸一口气，踩着雾气往前走。刚走两步，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烫，他摊开手，看见一本巴掌大的黑色册子正悬浮在掌心。封面上没有字，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封面时，无数金色的字符突然从里面涌出来，像活物一样钻进他的脑海。
“生死簿……掌管三界众生寿数轮回……”
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意识，青林踉跄着扶住桥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看见自己坐在云雾缭绕的宫殿里，面前跪着形态各异的魂魄；看见自己挥手间，无数光点从地底升起，化作流星坠入不同的方向；还看见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对他说：“孟婆神，此乃阴阳两界的定数，不可妄动。”
孟婆神？
这个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青林。他从小在道观长大，听师父讲过无数道教传说，孟婆明明是在奈何桥边给亡魂灌汤的老妪，怎么会是掌管生死簿的神灵？
“你终于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青林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老者站在雾里，手里拄着根青铜拐杖，杖头雕刻着虎头的形状。老者的眼睛浑浊却深邃，像是能看透他的灵魂。
“你是谁？”青林握紧了掌心的生死簿，红袍的袖口不自觉地收紧，他能感觉到衣料下的皮肤正在发烫，像是有某种能量在积蓄。
“阴差，负责给孟婆神引路。”老者指了指桥的另一端，“前面就是望乡台，新死的魂魄该过堂了。”
青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桥那头是一片广阔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碑面上流动着银色的光纹，像是某种显示屏。十几个半透明的影子正排着队，一个个走上平台，石碑上就会亮起他们的生平。
“那不是……量子存储技术？”青林失声惊呼。他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古装的魂魄走上平台时，石碑上瞬间浮现出他的姓名、生卒年，甚至连他十岁时偷邻居家鸡的小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这种信息存储密度，比他见过的最先进的量子硬盘还要高出三个数量级。
阴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神尊说的是‘业镜’，能照出亡魂一生的善恶。”
青林没理会他的称呼，快步走到望乡台边。业镜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黑色晶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纳米级的能量膜，当魂魄靠近时，膜层就会泛起涟漪，投射出立体的影像。他伸手想去触摸，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业镜由幽冥石打造，非神职者不可触碰。”阴差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神尊，该去判案了。”
青林还想说什么，掌心的生死簿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往前走。穿过望乡台，前面是一座大殿，殿门由两根盘龙柱支撑，柱子上缠绕的金龙眼睛里闪烁着红光，仔细看竟是两盏能量灯。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正中摆着一张青玉案几，案几后是一把宽大的座椅。当青林走到座椅前时，红袍突然自动调整了形态，让他稳稳地坐了上去。案几上凭空出现了笔墨，生死簿悬浮在案几中央，自动翻开到某一页。
“带第一个亡魂。”
不知为何，青林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两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押着一个魂魄走了进来。那魂魄看起来是个中年男人，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看见青林时突然跪倒在地。
“神尊饶命！我不想投胎！我还没活够啊！”
青林皱眉，生死簿上自动浮现出男人的信息：张明，阳寿58岁，因酒驾肇事身亡，生前害过三条人命，本该打入十八层地狱。但他看着男人恐惧的眼神，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三年前，父亲也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
“你可知罪？”青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握着生死簿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发现自己的指尖能感受到男人灵魂的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悔恨和贪婪的混乱频率。
“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赎罪！”男人不停地磕头，“神尊，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做人！”
青林的目光落在生死簿上，金色的字符正在闪烁，似乎在催促他做出判决。他突然想起项目组的首席科学家说过的话：“宇宙的本质是能量的循环，无论是物质还是灵魂，最终都会回归能量态。”如果灵魂也是一种能量，那轮回是不是就是能量的再分配？
“你的罪孽太重，无法直接投胎。”青林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罚你在冥河岸边劳作百年，净化灵魂后，再入畜生道轮回。”
话音刚落，生死簿上的字符突然变成了绿色，男人的魂魄发出一声哀嚎，被士兵拖了下去。青林靠在椅背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刚才的判决完全是凭直觉做出的，却意外地符合生死簿的规则。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青林机械地处理着亡魂。他发现这些魂魄的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有的却变成了模糊的光球，这大概和他们的精神能量强度有关。当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年轻女孩被带进来时，青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女孩的魂魄很不稳定，身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像是经历过爆炸。生死簿上显示她叫林薇，23岁，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在一场实验事故中身亡。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青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注意到女孩的灵魂波动很特殊，带着微弱的电磁辐射，这是长期接触精密仪器才会有的特征。
女孩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甘：“我研发的抗癌药物还差最后一步临床试验，我想知道它能不能成功。”
青林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亡魂的心愿竟然可以如此……科学。他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就是因为癌症去世的，临终前还在念叨着要是能有特效药就好了。
“我可以让你看看未来。”青林鬼使神差地说道。他集中精神，生死簿上突然投射出一道光幕，光幕里出现了十年后的画面：林薇的同事们成功研发出了那种药物，拯救了无数病人，医院的墙上挂着她的照片。
女孩的魂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谢谢神尊。”
看着女孩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青林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轮回，或许并不是简单的投胎转世，而是能量的转化与传承。林薇的知识和执念以另一种形式留在了人间，这何尝不是一种永生？
“神尊，您今天的判决似乎有些不同。”阴差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以前您从不会让亡魂看未来。”
青林站起身，红袍在他身后展开，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规则是死的，能量是活的。”他走到殿外，望着远处流淌的冥河。河水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无数光点，像是被分解的灵魂能量。
他突然意识到，这座阴间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能量转换站。亡魂在这里被审判、净化，然后转化为新的能量，注入轮回系统。而孟婆神，就是这个系统的管理员。
“滴——检测到高强度能量波动，疑似时空裂隙正在扩大。”
神经接口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青林抬头，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里闪烁着和粒子对撞机相同的幽蓝光芒。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实验失控产生的能量波，意外地打通了现实世界与这个维度的通道，而他的灵魂恰好与孟婆神的能量场产生了共振。
“神尊，那是什么？”阴差惊恐地指着裂缝。
青林握紧了生死簿，红袍上的流光越来越亮：“是回家的路。”他看着裂缝，突然想起了项目组的伙伴们，想起了实验室里还在运行的监测仪，“但我不能走。”
如果裂缝继续扩大，两个维度的能量场就会发生碰撞，到时候别说轮回系统，就连现实世界都会受到波及。他必须想办法关闭裂缝。
“阴差，帮我召集所有阴兵。”青林的眼神变得坚定，“告诉他们，准备应对能量风暴。”
他转身走向望乡台，生死簿在他掌心发出金色的光芒。他要利用业镜的能量，配合生死簿的规则，在裂缝扩大前建立一个能量屏障。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他知道能量守恒定律在任何维度都适用。
当阴兵们手持武器集结在冥河畔时，青林已经站在了业镜前。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生死簿，感受着里面流淌的庞大能量。这些能量记录着三界众生的生老病死，是宇宙中最稳定的能量场之一。
“以孟婆神之名，引业镜之力，封时空裂隙！”
青林猛地睁开眼睛，红袍无风自动，生死簿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业镜。巨大的黑色石碑发出嗡鸣，表面的光纹变成了耀眼的金色，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精准地击中了天空中的裂缝。
裂缝开始剧烈地收缩，幽蓝的光芒与金色的光柱碰撞，产生了巨大的能量冲击波。青林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但他咬紧牙关，继续注入能量。他能感觉到无数亡魂的力量通过生死簿汇聚到他体内，有古代的将军，有近代的学者，还有像林薇一样的科学家。
“原来……这才是孟婆神的真正力量。”青林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所谓的掌管轮回，其实是守护能量的平衡。
当裂缝彻底消失，天空恢复平静时，青林已经耗尽了力气，瘫倒在望乡台上。阴差和阴兵们围上来，却不敢触碰他，因为他身上的红袍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神尊……”
“我不是你们的神尊。”青林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个迷路的物理学家。”他感觉到体内的能量正在流失，神经接口的提示音越来越微弱，“告诉你们真正的孟婆神，谢谢她的衣服和册子。”
当红袍彻底消失时，青林的意识也随之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青林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医疗床上，周围围着项目组的同事。首席科学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监测仪显示你消失了七个小时，但你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青林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摸了摸手心，那里空空如也。难道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对了，”同事递给他一份报告，“我们在你消失的地方发现了这个，像是某种能量残留的痕迹。”
青林接过报告，瞳孔猛地收缩。
报告上的能量频谱图，和他在冥河岸边感受到的灵魂能量波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频谱图的末尾有一行小字，像是用手写上去的：
“生死轮回，不过是能量的另一种形态。——孟婆”
青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是红袍上的流光。他突然想起那个叫林薇的女孩，想起她未完的研究。
也许，所谓的神，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就像他用物理知识守护了那个维度，林薇用科学造福了人类，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平衡。
青林拿出手机，拨通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电话。他记得林薇说过她的研究方向，或许，他可以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
毕竟，能量是不会真正消失的，它只会转化成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于这个宇宙中。
就像他身上的红袍，虽然消失了，却在他的灵魂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