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锚点二·暮溪山玄武
眼前景象再次变换。
腥臭的洞穴，翻滚的黑潭，还有那只巨大狰狞的妖兽头颅。
“蓝湛！你的腿——！”
少年魏无羡惊慌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现实中的蓝忘机隔着玻璃罩厉声道：“魏婴，看着我！那是过去！”
可魏无羡却看着记忆中蓝忘机血肉模糊的腿，
声音沙哑：
“那时候...你该有多疼...”
【锚点二扫描完成。】
【开始载入——】
系统的机械音落下的瞬间，尚未从“初见”场景的悸动中完全抽离的魏无羡，只觉得周身包裹的淡蓝色营养液骤然变得滚烫，随即又被一股阴冷潮湿的腥气彻底取代。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又胡乱地涂上新的颜色。
光线陡然黯淡下来，只剩下洞穴深处某种幽暗的、不知名矿物散发出的惨淡微光。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妖兽涎液的腥臭，以及潭水常年不见天日滋生的腐烂味道。耳边是沉重压抑的喘息声，还有黑潭水汩汩翻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魏无羡发现自己正半跪在粗糙冰冷的岩石上。
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正半跪着。
他低头，能看到“自己”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衣摆，以及……眼前那条横陈着的、触目惊心的腿。
白色的裤管被撕裂，小腿部位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不断地从翻卷的皮肉中渗出，将周围的衣料和岩石都染成了暗红色。伤口边缘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显然还带着妖兽的毒性。
是暮溪山玄武洞！
是蓝忘机为了救他，被那只千年王八咬伤的腿！
“蓝湛！你的腿——！”
少年魏无羡那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到几乎破音的叫喊，在空旷的洞穴里尖锐地回荡，撞击在岩壁上，又反弹回来，层层叠叠，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魏无羡（现在的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掏了一把，骤然收缩，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记忆中那个年轻的自己，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摆，试图去包扎那狰狞的伤口，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按错了地方，引得那腿的主人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从齿缝里漏出的闷哼。
他抬起头，看向靠着岩壁，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发，却依旧紧抿着唇，试图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的少年蓝忘机。
那时候的蓝湛，该有多疼？
那可不是普通的皮肉伤，是蕴含着阴煞妖气的撕裂伤，毒性和疼痛都远非常人所能忍受。可他除了最初被咬住时那一声短促的抽气，之后竟再也没有呼过一声痛。甚至在魏无羡笨手笨脚替他包扎时，他还哑着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无妨。”
无妨？
怎么会无妨！
魏无羡看着那伤口，看着蓝忘机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腿部肌肉，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冰冷如雨的汗珠，看着他死死抠进身后岩石里、指节泛白的手……
一股迟来了十几年的、铺天盖地的悔恨和心疼，如同岩浆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蠢？只顾着惊慌，只顾着害怕，甚至还有心思去调侃蓝湛“腿伤了也挺好，背着我出去”，却从未真正设身处地地去想过，蓝忘机当时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他那时只觉得蓝湛坚强，能忍，却忘了，再能忍，他也只是个人，是个血肉之躯的少年。
“魏婴！”
现实世界中，蓝忘机那带着惊急和厉色的声音，再次穿透了记忆的屏障，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脑海。
“看着我！那是过去！”
蓝忘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命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怕，怕魏无羡沉溺在这充满痛苦和绝望的记忆里，会被那负面情绪吞噬，加速他的消散。
魏无羡听到了。
他知道蓝忘机在叫他。
他也知道，眼前这一切，不过是系统抽取的一段过往影像。
可是……
他的目光，如同被钉死了一般，牢牢锁在蓝忘机那血肉模糊的腿上，锁在他苍白隐忍的脸上。那疼痛，隔着漫长的岁月，隔着虚幻与真实的界限，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狠狠灼烧着他的神魂。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那时候...你该有多疼……”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量，却仿佛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不是对记忆中少年的询问，也不是自言自语，更像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无力的忏悔和确认。
他看到了。
他终于真正“看”到了那时蓝忘机的痛苦。
不是浮于表面的伤口，而是那隐忍之下，几乎要击垮一个人意志的剧痛。
【记忆锚点二稳定度：71%...82%...90%...】
【载体消失已暂停。】
【灵魂契合度回升至11.3%...】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汇报着进展，显示着这个“锚点”带来的稳固效果甚至比第一个更好。
可魏无羡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浸泡在盐水里，又涩又胀，难受得厉害。他看着记忆中那个强撑着、甚至在后来还被他拖着一起唱歌的蓝忘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柔情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蓝湛已经为他承受了这么多。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里，藏着如此深重的分量。
现实世界的玻璃罩外，蓝忘机看着营养液中，魏无羡脸上那清晰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痛苦，他按在玻璃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他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宁愿魏无羡永远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也不要他此刻因为回忆起的痛苦而露出这样的表情。
记忆的幻境开始波动、淡化。
腥臭的洞穴，翻滚的黑潭，狰狞的妖兽头颅，还有那两个相互依偎、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少年身影……都如同褪色的画卷，开始一点点消散。
魏无羡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他将那份迟来的、刻骨的心疼，连同初见时那懵懂的悸动，一起狠狠地、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那是他的锚。
是蓝忘机，一点一点，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为他钉下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锚。
幻象彻底消失。
他重新回到了那片淡蓝色的、冰冷的营养液中。
身体的虚无感依旧存在，但那种急速下坠、即将彻底消散的恐慌，似乎被什么东西暂时托住了。
他疲惫地睁开眼，对上玻璃罩外蓝忘机那双依旧写满担忧的眼眸。
这一次，他努力地，极其缓慢地，对着蓝忘机，扯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无比艰难，却无比真实的，安抚的弧度。
蓝忘机瞳孔微缩，按在玻璃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锚点三扫描中……】
【检测到高强度情感波动……锁定完成。】
【开始载入——】
系统的声音，再次无情地响起。
魏无羡的心猛地一沉。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