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从一开始,就毫无缓冲地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消耗战泥潭。魔物潮水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是从九幽深渊爬出的恶鬼,彻底丧失了生灵应有的恐惧与痛觉,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与吞噬本能。前排的魔物被凌厉的剑气绞成碎片,被沉重的巨斧劈开身躯,被灼热的灵力炮火轰成焦黑的渣滓,后面的魔物立刻踏着同伴尚且温热的残肢断臂,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更加疯狂地涌上,用闪烁着幽光的利爪、滴淌着腐蚀粘液的獠牙,甚至是不惜引爆自身魔核的方式,歇斯底里地冲击着人类同盟摇摇欲坠的防线。
“顶住!为了身后的人!一步不退!”岳山如同亘古矗立的磐石,巍然屹立在防线的最前沿,他的怒吼声压过了魔物的嘶嚎。那柄门板般的巨斧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狂暴的罡风将面前扇形区域的低阶魔物如同割草般扫飞、震碎。但他那雄壮如山的身躯上,也在瞬息之间增添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恐怖抓痕,漆黑的魔气如同附骨之疽,顺着伤口疯狂钻入,试图侵蚀他的血肉与经脉,却被他那如同烘炉般炽热沸腾的强横气血死死抵挡在外,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狄烈率领的北疆边军精锐结成的“血战八方”战阵,此刻化作了战场中央最高效的绞肉机。战士们配合默契,刀光如林,闪烁间,魔物的残肢断臂混合着腥臭的紫黑色血液四处飞溅。但战阵凝聚而成的淡红色气血光罩,在魔气持续不断的腐蚀性冲击下,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黯淡,每一次魔物的疯狂撞击,都让阵中的战士们脸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
青云剑宗的弟子们在凌虚子的指挥下,于防线侧翼布下了凌厉无匹的“青云剑网”。一道道璀璨的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纵横交错,将那些试图从空中俯冲袭击的飞行魔物精准地斩落。然而,每一道凌厉剑气的释放,都在飞速消耗着弟子们经脉中本已所剩无几的灵力,他们的脸色越发苍白,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墨玄操控的机关傀儡和架设在车垒上的中型灵力炮,是战场上杀伤效率最高的存在。每一次傀儡臂刃的齐挥,每一次灵力炮的充能齐射,都能在魔潮中清空一大片区域,留下焦黑的坑洞和弥漫的魔气烟尘。但墨玄看着身边以惊人速度减少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高品质灵石,心都在滴血,这些可是战略储备,经不起如此挥霍。
阿箼释放出的五彩斑斓的蛊虫,与形态各异的魔物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吞噬,战场上空弥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蛊虫虽诡异凶猛,但对上这些不惧毒素、没有痛觉的魔物,损失极其惨重,不断有蛊虫被魔气污染、吞噬,化为飞灰。
整个车队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岛,被无边无际的黑色魔潮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防线在持续不断的疯狂冲击下,被一步步地压缩,伤亡开始不可避免地出现,痛苦的闷哼与绝望的惨叫声开始夹杂在喊杀与魔物嘶吼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王爷!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凌虚子一剑挥出,凌厉的剑气长河将前方十余头魔物蒸发,他闪身飞到裕亲王身边,道袍上已沾染了不少魔血,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魔物根本杀之不尽,斩之不绝!我们的灵力、体力、丹药、灵石都在飞速消耗!必须找到这魔气的源头,将其彻底摧毁!否则,我们所有人迟早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裕亲王身周皇道龙气盘旋,挥手间金光迸发,将一片扑上来的魔物震成齑粉。他何尝不知眼下局势的凶险?他的灵识早已全力展开,如同精密的水纹,仔细感应着周围天地间魔气流动的细微差别。
“西北方向!”苏小婉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凭借巡天司独有的能量感知秘法和对天地气机异乎寻常的敏锐,迅速锁定了目标,“魔气是从西北方向涌来的!那里的浓度远超其他地方,如同喷涌的泉眼!”
裕亲王目光一凝,顺着苏小婉所指方向感应而去,果然察觉到西北方传来的魔气如同实质般粘稠,带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本源气息。“西北方……据古籍记载,那里是一片名为‘葬魔古脉’的古老山脉遗迹,传说上古时期曾有强大宗门在此镇压过绝世大魔,最终山门崩毁,化为废墟……” 熟知地理历史的金沙帮女首领喘息着补充道,她刚用一双淬毒短刃艰难地解决了一头浑身骨刺狰狞的骨魔。
“魔气的源头,十有八九就在那古遗迹之中!”裕亲王瞬间做出了决断,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全场,“必须组织一支最精锐的小队,突入魔潮深处,找到并摧毁源头!否则大军寸步难行,唯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九死一生的任务。深入魔潮腹地,直面最浓郁的魔气侵蚀,还要在无数魔物环伺下寻找并摧毁未知的源头,生还的希望渺茫。
然而,话音未落,回应已起!
“我去!”岳山第一个踏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如磐石般坚定,毫无畏惧。
“算俺一个!”狄烈巨刀顿地,发出沉闷巨响,北疆男儿的悍勇尽显无疑。
“斩妖除魔,我辈本分!青云剑宗,愿往!”凌虚子道长拂尘一甩,语气决然。
“我的机关术,或可应对复杂环境,破阵毁物,当仁不让。”墨玄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
“阿箼的蛊虫,可探路,可预警,亦可噬魔。”阿箼声音沙哑,身边环绕的蛊虫发出躁动的嗡鸣。
苏小婉看了一眼被妥善安置在防御最强的指挥车核心、依旧昏迷不醒的沈渊,又望向周围苦苦支撑、不断倒下的同伴,银牙一咬:“我对能量感应敏锐,可精准定位源头,我也去!”
裕亲王看着这些在绝境中毫不犹豫站出来的伙伴,心中热血奔涌,豪情与悲壮交织。他知道,此刻绝非客套之时。
“好!凌虚子宗主、岳山将军、狄烈将军、墨玄先生、阿箼姑娘、苏巡使!你们六人,组成净化小队!”裕亲王声音沉浑,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重托,“本王将亲率大军在此固守,为你们吸引绝大部分魔物压力!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找到并摧毁源头,切不可恋战,事成之后,立刻发信号撤回!”
“遵命!”六人齐声应诺,气势如虹。
没有丝毫犹豫,六道身影瞬间脱离主战场,以凌虚子和岳山为锋矢,狄烈、墨玄护住两翼,阿箼、苏小婉居中策应,结成一个尖锐的小型突击阵型,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朝着西北方向那魔气最为浓郁、如同黑夜灯塔般的恐怖源头,悍然突进!
主力部队的压力随着六位高手的离去陡然倍增,魔潮仿佛感知到他们的意图,攻击更加疯狂。但裕亲王指挥若定,将防御阵型收缩得更加紧密,车垒相连,灵力护盾全开,如同惊涛骇浪中的顽石,死死顶住魔潮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用鲜血与生命为净化小队争取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净化小队在魔潮中艰难穿行。越往深处,魔物的实力越发强横,出现了更多体型庞大、甲壳坚硬、掌握着诡异魔能的精英魔物。周围的魔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粘稠的黑色液体,疯狂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灵光,视野不足十丈,连神识探查都被压制到极限,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黑暗泥沼。
苏小婉全力运转巡天司秘法,指尖闪烁着微弱的清光,如同黑暗中的指南针,精准地指引着方向。岳山和狄烈在前方开路,一个势大力沉,斧罡所过,魔物尽碎;一个刀法狂暴,如同战场旋风,绞杀一切靠近之敌。凌虚子剑气纵横,如同游龙,将两侧袭来的魔物斩灭,护佑小队周全。墨玄的机关傀儡时而突前破障,时而释放出干扰性的能量场;阿箼的蛊虫则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提前预警着来自地下或空中的偷袭。
他们穿越了被魔气彻底污染、草木枯萎、岩石漆黑的死亡谷地,踏过了流淌着腥臭扑鼻、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粘液河流,终于,在一片仿佛被上古巨神用斧劈开的、遍布残垣断壁的巨大山脉废墟最深处,看到了那令人心悸的魔气源头!
那是一个位于废墟中央的、直径超过百丈、深不见底的巨大地穴!浓郁如墨、精纯无比的魔气,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从地穴深处疯狂地喷涌而出,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黑色气柱,将本就昏黄的天空染得如同末日!地穴周围的大地上,布满了扭曲蠕动、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的血肉与骨骼强行糅合而成的诡异符文,这些符文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如同活物般抽取着方圆百里大地的微弱生机,转化为精纯的魔气,汇入那冲天的气柱之中!
而就在那恐怖地穴的边缘,矗立着一座用不知名苍白骨骼垒砌而成的、风格古老而邪异的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颗足有房屋大小、如同活物般不断搏动、表面布满粗大血管的暗红色巨大肉瘤!每一次搏动,都有海量的、更加精纯黑暗的魔气从肉瘤中滋生,注入下方的地穴,加剧着魔气的喷发!
“就是那个祭坛和肉瘤!”苏小婉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高声喊道,“它们在以一种邪恶的仪式,与地脉深处的阴暗力量共鸣,催生并放大魔气!必须毁掉它们!”
“毁掉它!”岳山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周身气血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祭坛之上,异变陡生!
那冲天而起的魔气柱骤然向内收缩,海量的精纯魔气疯狂汇聚到祭坛顶端,一个身披残破不堪、却散发着不朽气息的黑色全身铠、手持一柄燃烧着幽幽黑色火焰的巨型双手剑、头盔之下只有两团剧烈燃烧的、充满了无尽怨恨与疯狂的猩红灵魂之火的高大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一股远超之前所遇任何魔物、混合着极致堕落、深渊绝望与癫狂战意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瞬间将整个净化小队笼罩!空气凝固,灵力滞涩,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这尊恐怖的魔影,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稳稳地挡在了祭坛与那搏动的肉瘤之前,手中那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净化小队众人。一个沙哑、重叠、仿佛由千万亡魂哀嚎汇聚而成、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死亡宣告,缓缓响起:
“亵渎……魔神……安眠……之地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