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萧屹蹲在地上，小手认真地在一块石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时不时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父亲，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画好了，爹爹！\"五岁的男孩拍拍手上的石灰粉，兴奋地跳起来。
萧珩负手而立，面具下的眉头微挑：\"这就是你娘亲说的'跳格子算术'？\"
\"嗯！\"萧屹用力点头，指着地上的格子，\"娘亲说每个格子里要写数字，然后我跳到哪个格子，就要算出那个数字加三等于多少！\"
萧珩蹲下身，仔细端详儿子画的八个格子，里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从一到八的数字。这种将算术与游戏结合的方式，与他童年时枯燥的背诵截然不同。
\"试试。\"他简短地说，退后一步。
萧屹深吸一口气，小脸上写满认真。他单脚跳进第一个格子，看了看数字\"一\"，掰着手指头数：\"一加三...等于四！\"然后跳到第四个格子，继续计算。
萧珩静静观察，发现儿子虽然动作笨拙，算数速度却很惊人，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更令他意外的是，通过这种游戏，萧屹不仅练习了单脚平衡——这是剑术基础之一——还牢牢记住了数字的加减。
\"爹爹，我算对了吗？\"萧屹完成一轮，仰头问道，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萧珩点头，罕见地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很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明天...我们试试边跳边背剑诀。\"
萧屹眼睛一亮，扑上来抱住父亲的大腿：\"真的吗？爹爹最好了！\"
萧珩身体微僵，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却也没有推开儿子。他正想说些什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回廊传来。
\"曦儿也要玩！\"五岁的萧曦提着裙摆跑来，身后跟着抱着双胞胎的乳母。小丫头今天穿着杏红色的襦裙，发间别着蝴蝶珠花，活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萧珩眉头微皱：\"女孩子不要来演武场。\"
萧曦脚步一顿，小嘴撅起，眼看就要哭出来。这时清璃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谁规定女孩子不能来演武场了？\"
萧珩转身，看到清璃端着茶点走来。她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对襟衫，发髻简单挽起，整个人清爽如雨后晴空。阳光透过廊檐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肌肤如玉。
\"娘亲！\"萧曦立刻转向母亲，委屈地扁着嘴，\"爹爹说曦儿不能玩...\"
清璃放下托盘，蹲下身与女儿平视：\"爹爹不是那个意思。\"她瞥了萧珩一眼，意有所指，\"他是担心曦儿摔着。\"
萧珩轻咳一声，顺着台阶下：\"...地上有露水，容易滑倒。\"
清璃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数字的绢帕：\"曦儿可以用这个玩。站在旁边，把哥哥算出来的答案写下来，好不好？\"
萧曦立刻破涕为笑，接过绢帕和炭笔，像模像样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萧珩看着妻子三两下化解危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玥儿也要！\"乳母怀中的萧玥突然扭动起来，小手伸向地上的格子。才八个月大的孩子，说话却比同龄人清晰得多。
清璃失笑，从乳母手中接过女儿：\"你还太小，玩不了这个。\"她亲了亲萧玥粉嫩的脸颊，\"让哥哥姐姐玩，好不好？\"
萧玥不依，在母亲怀里扭得像条活鱼，差点滑下去。萧珩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小丫头立刻抓住父亲的手指往嘴里塞，被萧珩轻巧避开。
\"淘气。\"他低声道，却不见多少责备。
清璃看着丈夫与女儿互动，心头微暖。曾经那个对孩子手足无措的冷面王爷，如今已经能自然地与幼女玩耍了。她转向安静待在乳母怀中的萧烁：\"烁儿想玩吗？\"
萧烁摇摇头，小手紧攥着一个木制小玩具——那是萧珩前几天给他做的简易机关盒。这孩子性格内向，却对精巧的机关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王爷，\"清璃突然提议，\"不如今天让孩子们一起学点新东西？\"
萧珩挑眉：\"比如？\"
\"家庭学堂。\"清璃眼中闪着光，\"你教屹儿剑术基础，我教曦儿算术，母亲可以教诗词，至于烁儿和玥儿...\"她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可以先当旁听生。\"
萧珩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可试。\"
清璃欣喜地发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她的提议，而是学会了妥协和尝试。这种改变虽小，却弥足珍贵。
\"那就从今天开始。\"她拍板决定，\"上午习武算数，下午学诗作画。\"
萧屹和萧曦欢呼起来，连萧烁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只有萧玥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着父亲的胸膛。
午后，静心苑的紫藤花架下摆好了矮几和蒲团。林姨娘手持一卷《诗经》，正轻声细语地给孩子们讲解\"关关雎鸠\"。萧曦端坐听讲，时不时跟着念几句；萧屹虽然坐不住，但也被外祖母温柔的声音吸引；萧烁安静地摆弄着他的机关盒；萧玥则趴在清璃腿上，昏昏欲睡。
清璃轻抚女儿的背，目光扫过这个温馨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她抬头看向站在回廊下的萧珩，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孩子们，面具也掩不住眼中的柔和。
\"不一起来听吗？\"清璃轻声走近，递上一杯清茶。
萧珩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我从未这样学过诗。\"
清璃知道他的意思。王府子弟的教育向来严苛，哪有这样在花香中轻松惬意的课堂。
\"试试看？\"她歪头一笑，\"说不定你会喜欢。\"
萧珩摇头：\"我去书房处理公文。\"他顿了顿，\"晚膳前回来。\"
清璃目送他离开，并不强求。改变需要时间，尤其是对萧珩这样从小在严苛环境中长大的人。
\"璃儿，\"林姨娘唤她，\"曦儿想学写字了。\"
清璃回到花架下，看到女儿正用炭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一个简易的账本雏形，上面画着馒头、果子等图案，旁边标注着歪斜的数字。
\"这是...\"
\"家里的开销！\"萧曦骄傲地宣布，\"我让红袖姑姑告诉我每天吃什么，花了多少钱，我都记下来了！\"
清璃惊讶于女儿的早慧，接过\"账本\"细看，发现虽然字迹幼稚，但条目却出奇地清晰。更让她吃惊的是，萧曦竟然在最后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算盘，旁边写着\"总计\"二字。
\"曦儿真聪明。\"她由衷赞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娘亲教你打算盘好不好？\"
萧曦兴奋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爬进母亲怀里。林姨娘在一旁微笑看着，继续给萧屹讲诗中描绘的雎鸠鸟是什么样子。
微风拂过，紫藤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淡紫色的雪。清璃抱着女儿，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现代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个架空王朝的午后，教一个五岁女孩打算盘。
但此刻，这一切如此自然，如此...正确。
晚膳时分，萧珩如约归来，还带回一个精致的木匣。
\"给烁儿的。\"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语气平淡，\"更复杂些的机关盒。\"
萧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手迫不及待地去够木匣。清璃帮他打开，里面是一个由多个木块组成的精巧装置，需要按特定顺序移动才能打开。
\"谢谢爹爹。\"萧烁小声道谢，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萧珩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萧曦不甘示弱，拿出下午的\"账本\"给父亲看：\"爹爹，曦儿会记账了！\"
萧珩认真翻看女儿的\"杰作\"，虽然大部分是图画，但数字却写得有模有样。他看向清璃，后者回以一个得意的微笑。
\"很好。\"他简短评价，却让萧曦高兴得手舞足蹈。
萧屹则迫不及待地报告自己的进步：\"爹爹，我今天背会了'云剑式'的口诀！\"他跳下椅子，摆出一个稚嫩的起手式，\"'云起龙骧，剑随身转'...\"
萧珩点头：\"明日演武场，我教你动作。\"
清璃注意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检验儿子的学习成果，而是给了孩子消化吸收的时间。这种细微的改变，显示他正在调整自己的教育方式。
晚膳在热闹的氛围中进行。萧玥坐在特制的高椅上，用勺子笨拙地戳着碗里的米糊，弄得满脸都是；萧烁专心致志地摆弄新得的机关盒，连饭都顾不上吃；萧曦叽叽喳喳地说着下午学的诗句；萧屹则时不时模仿几个剑招，惹得妹妹咯咯直笑。
清璃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给萧珩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清蒸鲈鱼，轻声道：\"今天很顺利。\"
萧珩\"嗯\"了一声，也给她夹了块豆腐：\"明天我要去军营，傍晚回来。\"
清璃会意：\"我会照顾好学堂。\"
二人的手在桌下短暂相触，又各自分开。这样简单的默契，却胜过千言万语。
夜深人静，清璃哄睡四个孩子后，发现萧珩还未回房。她披衣起身，提着灯笼走向书房。果然，透过窗纸能看到里面亮着烛光。
轻轻推开门，她看到萧珩正伏案疾书，桌上摊开着几本书册。听到动静，他抬头望来，面具已经摘下，那道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怎么还没睡？\"清璃走近，发现他看的竟是她之前写的《儿童启蒙指南》——这是她根据现代教育理念整理的小册子，原本只是随手记录，没想到萧珩会如此认真研读。
\"有些地方不明白。\"萧珩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说的'阶段性发展'...\"
清璃心头一热，绕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就是根据孩子不同年龄的特点，循序渐进地教学。\"她俯身指着书页，\"比如屹儿现在五岁，注意力只能集中很短时间，所以要通过游戏的方式...\"
萧珩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清璃注意到桌上还有几张他做的笔记，上面工整地记录着每个孩子的特点和适合的教学方法。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只为做一个更好的父亲。
\"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个的？\"她轻声问。
萧珩略显尴尬：\"从...上次争执后。\"
清璃眼眶微热，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我很高兴。\"
萧珩放下笔，握住她的手：\"有用吗？\"
\"非常有用。\"她吻了吻他的耳垂，\"孩子们很幸运，有你这样的父亲。\"
萧珩转身将她拉入怀中，深深吻住她的唇。烛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回房？\"他低声问，呼吸有些急促。
清璃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画册，\"明天要给孩子们讲这个，《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曦儿一定会喜欢。\"
萧珩失笑，吹灭蜡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清璃惊呼一声，随即搂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轻笑。月光透过窗棂，为二人镀上一层银边，静谧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