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阳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屁股底下的碎石硌得生疼，但他完全顾不上。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石桌上那片狼藉和那两个狰狞的血红大字
——“不走”给吸住了。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旁边三个女生的尖叫还在持续，高亢刺耳，仿佛能掀翻小花园的顶棚，估计整栋宿舍楼都能听见了。
她们终于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连滚带爬地远离石桌，抱作一团，哭得涕泪横流，妆都花了。
“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它不肯走！”
“我就说不能玩这个！你们非要玩！”
“是你说要问考试重点的！”
“现在怎么办啊？！它会不会跟着我们啊？！”
恐慌在蔓延，哭声和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吵得程晓阳脑仁疼。
他也想哭，但他吓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右手食指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粘腻的触感，像是被毒蛇舔过，挥之不去。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疯狂回想着陆临那本《常见灵异现象及基础应对》里关于笔仙\/碟仙失控的章节。
可惜当时他觉得这玩意儿太low，根本没仔细看！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怎么办？怎么办？强行送走？用什么咒语？黑狗血？公鸡头？他上哪儿找去？！
报告学长？学长会不会直接把他和这个赖着不走的笔仙一起超度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冷汗直流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石桌上，那支掉落的铅笔，毫无征兆地，又自己立了起来！
这一次，它不是悬浮，而是笔尖朝下，像一根钉子似的，直挺挺地扎在写满疯狂线条的纸张中央，微微颤抖着。
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凝实、带着浓浓怨念和不满的气息。
以那支铅笔为中心，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女生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剩下压抑的、恐惧的抽泣声。
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地盯着那支诡异的铅笔。
程晓阳的心跳漏了一拍，绝望地闭上眼：完了，又要开始了！这次是要杀人了吗？
然而，预想中的疯狂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支铅笔只是颤抖着，然后……开始动了。
动作很慢，甚至有点……迟疑？它在那片狼藉的纸面上，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笨拙地，划动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发泄式的乱涂乱画，而是在……写字？
红色的笔迹再次出现，但不再是张牙舞爪，而是变得有些……歪歪扭扭，甚至有点可怜兮兮？
程晓阳鼓起勇气，眯着眼缝看过去。
只见那铅笔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字：
『为·何·唤·我·又·赶·我·走？』
字迹透着一种委屈和不解。
程晓阳：“？？？”
女生们：“？？？”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刚才那个狂躁得要拆家的家伙呢？
程晓阳脑子一抽，大概是恐惧到了极致反而产生了破罐破摔的勇气，也可能是他那神奇的脑回路再次发挥了作用。
他居然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回了一句：“……不是你自己说不走的吗？！”
那铅笔猛地一顿，似乎被这话噎住了。
过了几秒，它又颤抖着，开始写：
『是·你·们·先·质·疑·我！』
笔画加重，显得有点激动，但还在可控范围。
『问·题·愚·蠢！』
『态·度·不·恭！』
『还·想·强·行·送·走！』
每一句控诉都写得清清楚楚，怨气冲天，但又莫名地带了点……讲道理的感觉？
程晓阳看着那几句抱怨，愣了几秒，突然福至心灵，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猛地想起以前在网上某个不靠谱的论坛看到的、关于如何与“不合作灵体”沟通的沙雕帖子！
他也顾不上对不对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商量的语气，对着那支铅笔开口，声音还带着颤：
“那个……笔仙……大人？您、您消消气……是我们不对，我们态度不好，问题问得也没水平……”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那几个女生使眼色。
女生们已经吓傻了，看到程晓阳居然开始跟笔仙“谈判”，更是目瞪口呆，但求生欲让她们下意识地跟着点头。
那铅笔似乎安静了一点，笔尖不再那么剧烈颤抖了。
程晓阳见状，胆子稍微大了点，继续发挥他那跑偏的沟通技巧：
“其实……其实我们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想走走捷径……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您看，您知识那么渊博，连全球化经济都知道（虽然我们考不着），肯定是个文化鬼……“
”呃，文化仙！跟我们这些学渣一般见识，多掉价啊，是吧？”
那铅笔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然后慢慢写道：『……当·然。』
有门！
程晓阳精神一振，赶紧趁热打铁：
“所以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呗？我们保证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也不搞这些歪门邪道了！“
”您就……高抬贵手，回去歇着？或者换个地方逛逛？我们学校风水不好，学霸太多，容易压抑！”
那铅笔停顿了很久。久到程晓阳以为它又要爆发了。
终于，它再次动起来，写下的字却让程晓阳差点吐血：
『既·然·知·错……』
『便·罚·你·们……』
『回·答·我·三·个·问·题！』
『答·对·了·，我·便·走。』
『答·不·对……』
笔迹在这里变得阴森起来，『……就·留·下·来·陪·我·吧！』
最后那个“吧”字，尾巴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女生们刚放下去一点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回答问题？她们连笔仙问什么问题都不知道！万一答不对……
程晓阳也傻眼了。
这怎么还带反向提问和惩罚机制的？！这笔仙是哪个学校的教导主任变的吗？！
但事已至此，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硬着头皮，声音发干：“……您、您问吧。”
铅笔似乎很满意，笔尖优雅地（自以为）在纸上点了点，然后写出了第一个问题：
『三·个·苹·果，你·和·两·个·朋·友·分，如·何·才·能·公·平？』
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问题？脑筋急转弯？小学奥数？
一个女生下意识地小声回答：“……一人一个？”
那铅笔猛地一动，在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鲜红的“x”！
『错！』
笔迹透着一股怒气。『愚·蠢！苹·果·大·小·不·一·怎·么·办？！』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
另一个女生尝试着说：“……榨成苹果汁再平分？”
铅笔又画了一个更大的“x”！
『错！失·去·原·味！毫·无·灵·魂！』
程晓阳嘴角抽搐，这笔仙对苹果还挺有追求？
短头发女生带着哭腔说：“那……那就不分了？谁想吃谁吃？”
铅笔愤怒地连续戳了好几个“x”，几乎要把纸戳烂！
『错！错！错！自·私！毫·无·分·享·精·神！』
眼看笔仙的怒气值又要爆表，而且“留下来陪我”的威胁近在眼前，程晓阳急得满头大汗。他的脑子在极度恐惧和压力下开始高速运转（或者说，开始瞎转）。
三个苹果……公平……大小不一……
突然，一个极其离谱、但他小时候好像在哪本脑筋急转弯书上看到过的答案闪过他的脑海！他也顾不上合不合理了，脱口而出：
“把……把每个苹果都咬一口！这样大家吃到的都一样！就公平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什么鬼答案！比前几个还不靠谱！笔仙肯定要发飙了！
然而——
那支愤怒的铅笔突然僵住了。
它停顿在那里，笔尖微微颤抖，似乎在……思考？
过了好几秒，它都没有画“x”，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意味，写下了两个字：
『……有·理。』
所有人：“！！！”
这都行？！！
程晓阳自己也懵了。这笔仙的脑回路……好像也不太正常？
铅笔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但它立刻写下了第二个问题，仿佛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们：
『一·个·人·掉·进·了·冰·窟·窿，为·什·么·头·发·没·湿？』
女生们再次陷入沉思。
“因为他戴了帽子？”
『x！』
“因为冰窟窿是假的？”
『x！胡·说！』
程晓阳听着这些错误答案和笔仙的斥责，脑子又开始抽风。
掉进冰窟窿头发没湿？这不符合物理定律啊！除非……
他福至心灵，再次脱口而出一个沙雕答案：“因、因为他是光头？！刚才那个姐妹说对了？”
铅笔再次一顿。
然后缓缓写道：『……算·你·蒙·对·了。』
程晓阳：“……” 这分明就是秃头！
笔仙似乎有点挂不住了，笔尖焦躁地敲了敲纸面，然后写出了第三个问题，速度快了不少，带着一种最后的倔强：
『我·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气氛瞬间又变得诡异起来。这像是一个哲学问题，又像是一个陷阱。
女生们面面相觑，谁敢乱回答笔仙是谁啊？
程晓阳也卡壳了。他哪知道这笔仙生前是干嘛的？万一答错了，岂不是戳了人家痛处？
他急得抓耳挠腮，眼看笔仙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笔尖又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突然！程晓阳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之前笔仙抱怨他们“问题愚蠢”、“态度不恭”！
一个更离谱的答案在他脑海中成型！他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大声喊道：
“您！您是我们请来的笔仙大人！是知识渊博、通晓古今、宽宏大量、只是偶尔有点小脾气需要人哄的！超级无敌厉害的好笔仙！”
他这一长串马屁拍得又急又响，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词全用上了，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
那支铅笔彻底僵住了。
笔尖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几秒钟后，那铅笔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程晓阳心里一凉：完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这下死定了！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铅笔颤抖着，笔尖缓缓落下，却不是在写“x”，也不是在写威胁的话。
而是在那一片狼藉的纸面上，慢慢地、慢慢地，画下了一个……
极其扭曲的、歪歪扭扭的、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的……
笑脸？ :)
画完这个笑脸，那铅笔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尊严，“啪嗒”一声，再次掉落在桌子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与此同时，那股笼罩着小花园的阴冷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温度开始回升，夜虫的鸣叫声也重新响起。
桌子上，那裂成两半的碟子没有任何变化，但那种不祥的感觉消失了。
那张写满疯狂字迹和最后一个委屈笑脸的纸，也仿佛变成了一张普通的废纸。
……结束了？
它……走了？
就这么……被几句瞎蒙的答案和一顿胡吹乱捧给……弄走了？
四个劫后余生的人瘫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过了好半晌，李莉才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小声问：“……它、它这是……被晓阳哥给……忽悠走了？”
程晓阳也是一脸懵逼，看着那个委屈的笑脸，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好像……又用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解决了一个灵异事件？
但这过程……也太刺激心脏了！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在不远处那棵大树的阴影里，抱着平板电脑的白无常，正表情扭曲地强忍着什么。
她看着平板上刚刚更新的报告——
【事件更新：笔仙（代号：苹果纠结者）因智力羞辱及尬夸攻击，陷入短暂逻辑混乱与情绪低落，已自行撤离。能量残留：轻微委屈。处理建议：无需干预，等待自然消散。】
白无常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最终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
“噗——”
她赶紧捂住嘴，但那双巨大的黑眼睛里已经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笑意和无语。
“好家伙……”她低声喃喃自语，摇了摇头，
“用智商和运气双重打击……直接把笔仙给气哭了可还行？程晓阳，你小子真是个天才……拆台的天才！”
她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在平板上熟练地操作着，将事件状态更新为【已解决】，备注里写上：
【事主使用非常规沟通技巧，成功劝退（？）灵体。建议观察事主精神状况。】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看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的程晓阳，无奈地笑了笑，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程晓阳和三个女生，在夜风中凌乱，以及一桌子的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程晓阳看着那个委屈的笑脸，欲哭无泪。
他这算……又过关了？
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而且……他好像又把笔仙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