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阳用一块从旧床单上撕下来的蓝格子布，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宿舍卫生间的镜子，总算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然而，大学的恐怖传说，从来不会因为你躲过了镜中鬼影就轻易放过你。
它们就像跗骨之蛆，总在你稍微放松警惕时，换一种方式卷土重来。
这天下午，公共选修课《民间文学赏析》上，那个总爱讲些神神叨叨传说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讲起了校园怪谈。
“……尤其是我们学校，历史悠久了，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老教授压低声音，营造着氛围。
“比如，老教学楼那边，三楼的男厕所……”
正在下面偷偷用手机看美食视频的程晓阳，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
“据说，那间厕所原本只有三个隔间。但有时候，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比如午夜，或者阴雨天的黄昏……你会看到那里出现了第四间隔间。”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老教授阴森森的语调在回荡。
“那隔间看起来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但门总是关着的。如果你好奇，去敲了门……”
老教授顿了顿，扫视了一圈被吸引的学生们，“里面会传来一个很轻、很冷的声音，问你：‘要手纸吗？’”
有胆小的女生已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程晓阳默默咽了口唾沫，感觉后颈有点发凉。
“你可千万不能说‘要’。”老教授声音更低了。
“因为一旦你说了，从门缝下面……就会伸出一只苍白湿滑的手，手里攥着的，绝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纸……”
“呃——”程晓阳觉得刚吃的午饭有点不消化了。
“当然，你也不能说‘不要’。”老教授话锋一转。
“如果你说‘不要’，那只手还是会伸出来，会狠狠地抓住你的脚踝，把你拖进去……因为它会觉得你在嫌弃它。”
程晓阳：“？？？” 这特么是选择题吗？这是送命题啊！
“那、那该怎么办？”一个学生忍不住小声问。
老教授神秘地笑了笑。
“传说嘛，解决办法总是有的。据说，你得用一种非常规的东西回应它，比如……用打火机烧一下门板？或者对着门骂脏话？总之，得让它觉得你比它还不好惹。”
程晓阳：“……” 这解决方案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跟学长指导的骂镜妖路数一脉相承？现在的鬼怪都吃硬不吃软吗？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都是迷信！都是吓唬人的！他程晓阳可是经历过“无脚外卖员”和“镜中诡笑”的男人！区区一个厕所传说……
好吧，还是有点怂。
他决定，今天之内绝对不去老教学楼那边，尤其是三楼！
然而，命运这个渣男，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
放学后，和他一起选修这节课的哥们儿（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兼损友），非要拉他去老教学楼那边取之前落下的篮球。
“怕个毛啊！青天白日的，而且传说里说的是午夜或者黄昏，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呢！”
这哥们儿大大咧咧地搂着他的脖子，“走走走，拿完球哥请你喝奶茶压惊！”
程晓阳拗不过，又想着有多一个人壮胆，太阳也还挺亮，便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老教学楼确实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走廊光线昏暗，即使是在下午，也透着一股凉飕飕的陈旧感。
好不容易找到篮球，哥们儿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肚子：“哎哟卧槽！不行了！中午吃的麻辣烫好像有点不干净！晓阳你等我一下，我得去趟厕所！”
说完，不等程晓阳反应，就一头扎进了旁边——三楼的男厕所！
程晓阳抱着篮球，独自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看着厕所那扇略显破旧的门，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晓阳越等越心慌，忍不住朝里面喊了一声：“喂！傻强！你掉坑里了？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只有走廊尽头吹来的穿堂风，带着一股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奇怪味道。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程晓阳。他想起那个传说……第四间隔间……要手纸吗……
“强子？强子！你别吓我啊！”他又喊了两声，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了。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晓阳冷汗下来了。他哥们儿虽然爱闹，但绝不会开这种让人担心的玩笑。
出事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片的作死桥段，但一想到哥们儿可能真遇上了麻烦，那点可怜的勇气又冒了出来。
他咬咬牙，一把推开厕所门冲了进去！
厕所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老式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灭。
一眼望去，三个隔间的门都虚掩着，看不出异常。
“强子？你在里面吗？”程晓阳声音发抖，挨个推开隔间门。
第一个，没人。
第二个，没人。
第三个，还是没人！
程晓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哥们儿不见了！就在这个厕所里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转身就想跑出去叫人，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
在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出了第四间隔间！
那隔间的门紧闭着，颜色和其他的略有差异，是一种更陈旧的、仿佛被水浸泡过的暗黄色。门上的插销看起来锈迹斑斑。
一股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寒意，正从那扇门后面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程晓阳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传说……是真的！
跑！必须立刻跑！
但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而且……他哥们儿说不定就在里面！
就在他极度挣扎恐惧的时候——
“叩、叩、叩。”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在那扇诡异的、多出来的第四间隔间的门上，敲了三下！
敲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程晓阳你个大傻逼！你敲什么敲啊！
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声音从门板后面传了出来。
那声音飘忽不定，湿漉漉、冷冰冰的，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渴望：
“……要手纸吗？”
来了！真的来了！
程晓阳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尖叫“不要”！但“不”字刚到嘴边，猛地想起老教授的警告——说“不要”会被抓脚踝拖进去！
他硬生生把尖叫咽了回去，又想脱口而出“要”，但“要”字更可怕！会收到恐怖手纸！
怎么办怎么办？！这题超纲了啊学长！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了老教授课上提到的“非常规手段”，以及自己成功骂跑镜妖的光辉战绩！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彪悍（或者说沙雕）勇气！
在那门缝下的寒意越来越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探出来时——
程晓阳猛地吸足一口气，后退一步，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语速，对着那扇门劈头盖脸地吼道：
“要什么要！不要！滚！老子有纸！三块钱一卷的维达超韧！比你那破纸好用一万倍！穷鬼自己留着擦屁股吧！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买一箱纸烧给你？！让你擦到下辈子都擦不完！呸！”
吼完，他还觉得不够，想起学长那冰冷蔑视一切鬼怪的态度，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看我干嘛？看门啊！垃圾！”
整个厕所安静了一瞬。
连那滋滋作响的日光灯都仿佛停滞了。
门缝下那蠢蠢欲动的冰冷气息猛地一滞。
然后，那第四间隔间的门，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里面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被噎住的、又像是委屈的抽气声。
紧接着，那扇多出来的、暗黄色的隔间门，就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开始迅速变淡、模糊，连带着那股阴冷的水腥气，一起飞快地消散在空气中。
眨眼之间，那里只剩下了一面斑驳的、爬满霉点的墙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而程晓阳的那个哥们儿，正一脸懵逼地提着裤子，从第二个隔间里走出来，看着摆出战斗姿势、脸红脖子粗的程晓阳，茫然道：
“晓阳？你咋了？跟谁吵架呢？脸这么红？哦对了，我刚蹲坑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不好意思啊没听见你喊我。”
程晓阳：“……”
他看着恢复正常的好哥们，又看了看那面空荡荡的墙壁，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我好像又靠骂街赢了”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
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给置顶联系人发消息。
【阳光小废柴】：学长……qAq……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一个问我要不要手纸的厕所鬼给骂自闭了……
【阳光小废柴】：它会不会回来报复我啊？比如下次给我送缺斤短两的外卖？或者在我照镜子的时候疯狂给我递手纸？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过了好久，直到程晓阳都快回到宿舍了，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下次它再问，你就告诉它。
【冷面阎王】：我校后勤处招聘保洁，包吃住，问它有没有兴趣跳槽。
程晓阳看着这条消息，站在宿舍楼下，久久无语。
学长，你的解决方案，真是越来越有建设性了。
所以，他这算是……替学校后勤处完成了初步的鬼口招聘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