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阳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的干渴和身体的虚软，但比起昨晚那种仿佛被扔进冰窖又架在火上烤的难受，已经好了太多。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昭示着时间已近中午。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一片布料。顺着看去，是陆临家居服的衣角，已经被他攥得不成样子。而陆临……
程晓阳抬头，看到陆临就靠坐在他床头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晨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疲惫。
学长……就这样守了他一夜？
这个认知让程晓阳心里猛地一酸，紧接着又被巨大的暖意和愧疚填满。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生怕惊扰了对方。
然而，他细微的动作还是让陆临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眸子清明锐利，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仿佛刚才的闭目养神只是假象。
“醒了？”陆临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低哑，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探手覆上程晓阳的额头，“嗯，不烧了。”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程晓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颊有些发烫，小声说：“学长……谢谢你。我……我是不是耽误你休息了？”
陆临收回手，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知道麻烦下次就少惹事。”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但程晓阳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我去热粥。”陆临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客房。
程晓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愧疚瞬间被“学长给我煮粥了？！”的惊喜冲散，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的米香更加清晰了。
餐桌上摆着清淡的白粥和几样小菜。
程晓阳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嘴里淡出鸟，但还是乖乖地喝了两大碗。
期间他偷偷瞄陆临，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看一下手机，似乎在处理信息。
“那个……学长，”程晓阳放下碗，犹豫着开口，“我昨天……好像梦到蛋糕了？”他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好像念叨过。
陆临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在冰箱。”
程晓阳眼睛瞬间亮了，病弱的身体都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真的？！我现在能吃吗？”
“退烧了可以少吃点。”陆临淡淡道。
程晓阳欢呼一声，几乎是蹦跶着跑去打开冰箱，捧出那个系着黄色丝带的蛋糕盒，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芒果的清甜和奶油的绵密在口中化开，幸福感瞬间爆棚。
“学长你也吃！”他挖了大大一勺，递到陆临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陆临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又看看程晓阳那毫无芥蒂、满是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微微倾身，张口含住了那勺蛋糕。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对他而言有些过于甜了。但他看着程晓阳因为分享成功而更加开心的笑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好吃吧？”程晓阳得意洋洋，仿佛这蛋糕是他做的一样。
“嗯。”陆临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吃完蛋糕，程晓阳自觉地去洗碗，虽然身体还有些发软，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他一边洗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觉得生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如果每次生病都有学长这样照顾的话。
然而，这种温馨平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下午，程晓阳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陆临在书房处理工作。忽然，客厅的窗帘无风自动，轻轻晃了一下。紧接着，摆放在电视柜上的一个小摆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晓阳吓了一跳，警惕地坐直身体：“学长？”
陆临从书房走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视客厅，眼神微冷：“有东西进来了。”
“什么东西？”程晓阳立刻凑到陆临身边，紧张地四处张望。
陆临没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手指在窗框上轻轻一抹，指尖沾染上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腥气的阴冷能量。
“是猫鬼。”陆临语气肯定，带着一丝厌烦，“上次在老城区处理的那窝，看来还有漏网之鱼，记仇找上门了。”
“猫鬼？”程晓阳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他们接到委托，处理了一窝借助流浪猫尸体作祟、吸取活人生气的猫鬼，当时确实跑掉了一两只比较狡猾的。“它们还敢来？”
“猫性记仇，成了精怪更甚。”陆临走到玄关，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几张符箓，“它们力量不强，但擅长隐匿和制造幻象，喜欢玩弄猎物，很麻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客厅的灯光突然开始明明灭灭地闪烁起来，电视机屏幕也瞬间雪花一片，发出刺耳的噪音。
空气中似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带着恶意的猫叫，声音尖细，听得人头皮发麻。
程晓阳下意识地抓紧了陆临的胳膊。
陆临将一张折成三角形的护身符塞进程晓阳手里：“拿好，别离身。”他自己则指尖夹着另外几张符纸，目光冷静地搜寻着屋内异常的源头。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程晓阳猛地回头，只见沙发背后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清晰的、如同猫爪划过的黑色痕迹，那痕迹还在不断延伸，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它们想把这里变成它们的‘巢穴’，困住我们。”陆临判断道，他迅速将一张符纸拍向那面墙壁，金光一闪，黑色的爪痕如同被灼烧般迅速消退，但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感并未散去。
显然，来的不止一只，而且它们学聪明了，不再正面攻击，而是利用环境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灯光再次稳定下来，但室内的气氛却变得更加诡异。
家具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在角落里扭曲蠕动。程晓阳甚至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蹭过了他的脚踝，低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学长，它们好像……在逗我们玩？”程晓阳声音发紧，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比直面恶灵更让人心里发毛。
陆临“嗯”了一声，眼神里透出不耐烦。
他讨厌这种浪费时间的纠缠。
就在这时，程晓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竟然自动跳转到了一个诡异的界面——一个黑色的、瞳孔竖起的猫眼图案，正死死地盯着他！
“啊！”程晓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陆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手机，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凌空画了一道清心符，点向屏幕。
那猫眼图案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消失，手机屏幕恢复了正常。
“它们的力量在影响电子设备。”陆临皱眉，将手机递还给惊魂未定的程晓阳，“跟紧我，别被幻象分开。”
程晓阳连忙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临身后，恨不得直接贴在他背上。
陆临开始有计划地在公寓内移动，不时在墙角、门框等处贴上符箓，布下一个小型的驱邪阵法。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
然而，猫鬼的骚扰并未停止。厨房的碗柜门突然自己打开，里面的碗碟碰撞作响；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卧室的衣柜门也一开一合，发出“吱呀”的噪音……整个公寓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各种细碎、恼人又带着恶意的动静。
程晓阳被这些声音弄得心烦意乱，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知道这些可能大部分是幻象，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和捉弄感，实在考验人的神经。
“冷静点。”陆临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头也不回地说，“它们就这点伎俩。”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程晓阳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些干扰，将注意力集中在陆临的背影上。
当陆临将最后一张符箓贴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时，整个公寓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些恼人的声响骤然消失，连那种阴冷的感觉也淡去了不少。
“阵法成了，它们暂时被压制了。”陆临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但要把它们找出来彻底解决，需要点时间。”
他看向程晓阳，眉头微蹙：“你病刚好，别添乱，去阵法中心待着。”
程晓阳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累赘，乖乖地走到客厅中央符箓所在的位置站好。这里感觉确实安全很多，那些诡异的窥视感也消失了。
陆临则开始逐一检查房间的每个角落，寻找猫鬼本体的藏匿之处。
程晓阳站在原地，看着陆临忙碌而可靠的背影，心里既安心又有点不是滋味。他总是这样，被保护着，却帮不上什么忙。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阳台的窗帘后面，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窗帘静静地垂落着，似乎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程晓阳心里嘀咕，但还是忍不住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突然，窗帘底部微微动了一下，一只漆黑如墨、只有巴掌大小的猫形影子，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它没有实体，仿佛由纯粹的阴影构成，只有一双惨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站在阵法中心的程晓阳！
它竟然躲过了阵法的初步压制，或者说，它拼着受损，也要找上这个看起来最弱的“软柿子”！
程晓阳呼吸一窒，想开口提醒陆临，却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那黑影猫鬼咧开嘴，露出无声的狞笑，后腿一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朝着程晓阳的面门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程晓阳吓得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格挡，手里的护身符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他只听到一声凌厉的破空声，以及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猫类惨嚎。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陆临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背影挺拔如山。
而那只扑来的黑影猫鬼，被陆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柄桃木短剑当胸刺穿，正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灯般剧烈地闪烁、扭曲，发出滋滋的声响，最终“噗”的一声，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陆临收回桃木剑，剑尖甚至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程晓阳，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别动？乱看什么？”
程晓阳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无从辩起，只能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学长……我、我就是感觉那边有东西……”
陆临看着他这副怂巴巴又委屈的样子，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程晓阳还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略显僵硬，但意思到了。
“剩下的跑不远，晚上再说。”陆临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确认没有再隐藏的威胁，“先休息。”
程晓阳感受着头顶传来的、略显笨拙的安抚，心里那点后怕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甜甜的暖意。
他看着陆临收回手，转身去检查阵法是否有疏漏的背影，偷偷摸了摸刚才被揉过的头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虽然又被骂了，但是……学长刚才，是担心他了吧？
嗯，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