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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永恒的黑暗!冰冷的失重感!狂暴的土腥气混合着碎石泥浆,如同巨兽的胃液,疯狂灌入陆谦的口鼻耳中!他残破枯槁的身躯,如同被卷入风暴的枯叶,在疯狂崩塌挤压的岩壁与坠落的地底乱流中翻滚、撞击!

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

本就布满裂痕、如同破碎陶俑的枯槁身躯,在坚硬的岩壁和翻滚的巨石碰撞下,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右肩的剧毒弩伤在震荡中撕裂,凝固的黑血重新涌出,混合着淡金色的血液和内脏碎片!左臂噬灵骨爪在之前的寂灭爆发中已然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此刻只能本能地护住相对脆弱的头颅要害。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沉浮浮,濒临溃散。混沌心灯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被灵魂禁制和三才锁元阵双重压制的枯荣之力彻底枯竭。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结束了么?

父亲的血仇…苏芷的托付…萧玦的枷锁…还有那盏…尚未真正燃亮的心灯…

不甘!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冰冷的绝望深渊中,微弱地、却无比执拗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巨响,伴随着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土腥气,从下方无底的黑暗中传来!仿佛坠落终于触底!

陆谦枯槁的身躯重重砸在一片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郁腐败气息的淤泥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破麻袋,深陷淤泥,几乎被彻底掩埋!断裂的骨骼在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意识彻底陷入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生机气息,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救命稻草,极其顽强地钻入陆谦被淤泥堵塞的鼻腔,刺入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

嗡…!

这缕微弱的生机,如同火星落入干透的油绒,瞬间点燃了陆谦意识深处那盏濒临熄灭的混沌心灯!

心灯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点微弱的混沌光晕,艰难地穿透了淤泥的阻隔和枯槁躯体的死寂,在他残破的识海中亮起!

“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血沫的呻吟,从陆谦干裂的唇间挤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被粘稠的淤泥和血污覆盖。

他挣扎着,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艰难地抹开脸上的污秽。

光。

微弱、柔和、带着淡淡幽绿的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极高处。那里,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的…苔藓?不,不是苔藓!

那是…藤蔓!

无数根粗壮如儿臂、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墨绿色泽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相互虬结缠绕,覆盖了整个穹顶!藤蔓的表皮粗糙,布满螺旋状的暗金色纹路,散发着古老而邪异的气息。正是这些藤蔓,散发出那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陆谦的目光艰难下移。

他正深陷在一片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淤泥沼泽之中。沼泽的水呈现出一种粘稠的墨黑色,散发着浓烈的腐败腥臭气息。无数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骸骨半埋在淤泥之中,有人形,有兽形,更多是难以名状的巨大骨骼,如同沉船的残骸,诉说着此地埋葬的恐怖过往。

而在沼泽的中心,距离他坠落点约百丈开外,一座由惨白巨大骸骨堆砌而成的、金字塔般的祭坛,巍然矗立!

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的神像或祭品。

而是一具…棺椁!

一具巨大无比、通体由某种暗沉青铜铸造而成的棺椁!

棺椁表面布满了繁复、扭曲、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浮雕。有挣扎哀嚎的生灵,有吞噬万物的巨口,有缠绕盘旋的九首巨蛇…每一幅浮雕都栩栩如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棺椁的缝隙处,隐隐有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渗出,滴落在下方的骸骨祭坛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而在那巨大青铜棺椁的周围,乃至整个骸骨祭坛的表面,爬满了之前看到的那种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墨绿色藤蔓!这些藤蔓比穹顶上的更加粗壮,更加密集!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根须深深扎入青铜棺椁的缝隙和下方的骸骨之中,贪婪地汲取着什么。藤蔓表面那些螺旋状的暗金纹路,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如同流淌的血液,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脉动。

更让陆谦瞳孔骤缩的是——

在那巨大青铜棺椁的正上方,所有藤蔓虬结缠绕的中心,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如同最上等墨玉雕琢而成的心脏状物体,正悬浮在那里,缓缓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精纯无比的污秽死意!同时,也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草木生机!

正是这丝矛盾的、坚韧的生机气息,穿透了淤泥的阻隔,唤醒了陆谦濒死的心灯!

九幽藤心!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陆谦的意识!萧玦烙印在他灵魂中的冰冷命令,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找到藤心归墟,带回癸亥令!

这里…就是藤心归墟?!而这颗搏动的心脏…就是九幽藤心?!

陆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却又在绝望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找到了!但这希望,伴随着更加致命的危机!

他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淤泥中爬起,但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右肩的剧毒在藤心死意的刺激下,如同苏醒的毒龙,再次开始沿着经脉疯狂蔓延!麻痹和灼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嗬…嗬…” 他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淤泥粘在脸上,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混沌心灯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的污秽死意和那一丝微弱的藤心生机,转化为极其有限的枯荣之力,勉强压制着剧毒的扩散。

必须离开这片淤泥!必须靠近祭坛!藤心就在那里!那是他唯一的生机,也是…那该死的任务目标!

他用左手艰难地扒拉着粘稠的淤泥,试图将深陷的下半身拔出来。动作缓慢而艰难,如同在凝固的沥青中挣扎。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粘稠搅动感的水声,突兀地从陆谦身侧不远处的墨黑淤泥中响起。

陆谦的动作猛地一僵!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扭头!

只见那片原本平静的淤泥表面,如同煮沸般剧烈地翻涌起来!一个巨大的、由粘稠淤泥组成的漩涡正在迅速形成!

漩涡中心,淤泥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开,一颗…头颅,缓缓从淤泥深处…升了起来!

那并非人类的头颅!

它大如磨盘,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岩石般龟裂的暗黄色角质层!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不断流淌着污浊泥浆的黑洞!一张裂开至耳根的巨口,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螺旋锉刀般的惨白利齿!巨口开合间,喷吐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这怪物的头颅下方,连接着一条极其粗壮、布满粘液和骨刺的脖颈,正缓缓地从淤泥漩涡中升起!淤泥顺着它那粗糙的角质皮肤流淌下来,露出下方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躯体轮廓!

淤泥尸傀!

一个念头瞬间划过陆谦的脑海!这是由此地浓郁死气和怨念,混合着沼泽淤泥孕育出的怪物!它感知到了坠落的“猎物”,更感知到了陆谦身上散发出的、那微弱的血肉生机和…葬灭道痕的气息!

吼——!!!

淤泥尸傀那没有眼睛的头颅猛地转向陆谦的方向,裂开的巨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恐怖咆哮!带着无尽的饥饿与暴虐!

它那巨大的、覆盖着粘稠淤泥的利爪,猛地从淤泥中探出,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狠狠抓向深陷泥沼、动弹不得的陆谦!

速度极快!腥风扑面!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陆谦瞳孔骤缩!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混沌心灯疯狂跳动,试图压榨最后的力量,但重伤、剧毒、枯竭…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着末路的来临!

就在那布满骨刺的粘稠利爪即将触及陆谦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古老、带着无上威严与寂灭意志的恐怖波动,如同沉睡的君王被惊扰,猛地从那骸骨祭坛顶端的巨大青铜棺椁中…爆发出来!

这股波动无形无质,却瞬间扫过整个地下空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咆哮扑来的淤泥尸傀,动作瞬间僵住!它那探出的利爪,距离陆谦的头颅仅有不到三尺!那狰狞的头颅上,流淌着泥浆的黑洞“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仅仅是它!

整个沼泽中,那些半埋在淤泥中的巨大骸骨,表面覆盖的幽绿藤蔓,甚至那穹顶上蠕动的藤蔓网络…所有的一切,在这股源自棺椁的恐怖意志扫过的瞬间,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绝对的死寂!

陆谦同样被这股意志笼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攥住!混沌心灯的光芒被死死压制,几乎彻底熄灭!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但他心中,却因为尸傀的停滞,而升起一丝荒谬的…死里逃生的庆幸?

然而,这庆幸仅仅持续了一瞬!

嗡!

那股源自棺椁的恐怖意志,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陆谦!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他意识核心深处,那盏被玄黑令牌烙印压制的混沌心灯!以及他枯槁残躯深处,烙印着葬灭道痕的暗金骸骨!

一股冰冷、审视、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疑惑与探究意念,如同实质般,狠狠刺入陆谦的识海!

“葬灭…混沌…还有…这令人作呕的…萧家印记?” 一个宏大、古老、仿佛由无数灵魂低语糅合而成的意念之音,直接在陆谦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威压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轰!

陆谦如遭雷击!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剧烈震荡!灵魂禁制烙印因为感受到外部意志的“挑衅”,瞬间幽光大盛!冰冷的禁锢之力和撕裂剧痛同时爆发!

噗!

陆谦再次喷出一口污血,意识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的混沌状态!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淤泥之中,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而那股源自棺椁的恐怖意志,在扫过陆谦身上的灵魂禁制烙印后,似乎失去了兴趣,或者说…带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忌惮?

嗡…!

那笼罩整个空间的恐怖意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收敛回那具巨大、邪异的青铜棺椁之中。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吼——!!!

那被凝固的淤泥尸傀,在棺椁意志退去的瞬间,发出一声更加暴怒、更加恐惧的咆哮!它似乎被棺椁的意志惊吓,又因为“猎物”的“冒犯”而狂怒!那双流淌着泥浆的黑洞“眼睛”死死锁定瘫软在泥沼中的陆谦,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这一次,它没有再探爪抓击,而是…猛地一吸!

呼——!!!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巨鲸吸水,瞬间笼罩了陆谦瘫软的身躯!粘稠冰冷的淤泥,连同陆谦的身体,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树叶,瞬间离地而起,朝着淤泥尸傀那张开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飞射而去!

腥臭!腐烂!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谦残存的意识在吸力中挣扎,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那越来越近、布满了螺旋惨白利齿的…死亡巨口!

完了!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被投入那死亡巨口的瞬间——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无声无息地从穹顶上方、那密密麻麻的藤蔓网络缝隙中射出!

目标——并非淤泥尸傀,而是…被吸力裹挟、飞向巨口的陆谦!

噗!

那淡金色流光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陆谦枯槁残破的胸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陆谦只觉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带着浓郁草木清香的蓬勃生机,如同甘冽的清泉,瞬间注入了他濒临枯竭的躯体!这股生机是如此强大,如此纯粹,瞬间冲散了他体内肆虐的剧毒,滋养着他断裂的骨骼和撕裂的内脏!就连灵魂深处那盏被禁制压制的混沌心灯,都因为这股生机的注入,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枯荣之力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自发地、缓慢地运转起来!

“呃…” 陆谦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如同回光返照般,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力气和对身体的控制!

而就在这生机注入的瞬间!

吼嗷嗷——!!!

淤泥尸傀那吞噬的吸力陡然中断!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恐怖尖嚎!仿佛那注入陆谦体内的生机,对它而言是比滚油还要恐怖的东西!

它那巨大的头颅疯狂地甩动着,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猛地闭合!探出的利爪如同触电般缩回!庞大的身躯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姿态,猛地向后退去,重新沉入墨黑的淤泥之中,只留下剧烈翻涌的泥浆和几个巨大的气泡!

噗通!

失去了吸力的陆谦,再次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淤泥之中。虽然依旧剧痛虚弱,但体内那股精纯的生机如同燎原之火,正在艰难却坚定地修复着创伤,压制着剧毒。

他挣扎着抬起头,沾满淤泥的脸颊上,一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眸,死死地望向穹顶——那道淡金色流光射来的方向!

那里,藤蔓虬结的幽绿光网深处,一片相对稀疏的藤叶阴影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一根粗壮的藤蔓之上。

距离太远,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

只能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一个女子的轮廓。一身素色的衣衫,在幽绿的光芒下几乎与藤蔓融为一体。她微微低着头,似乎也在注视着下方淤泥中狼狈不堪的陆谦。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草木气息,如同微风般拂过陆谦的感知。

是她?!

陆谦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浮上心头!

苏芷?!

不!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沉入了归墟暗河,为了救他而…

可这股气息…这精纯的草木生机…这出手相助的时机…

就在陆谦心神剧震、难以置信之际——

嗡!

那骸骨祭坛顶端的巨大青铜棺椁,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不悦和警告意味的震动!

一股冰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鞭子,瞬间扫过整个空间,尤其在那藤蔓上纤细身影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藤蔓上的身影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如同受惊的飞鸟,身形一晃,瞬间隐没于上方更加密集幽暗的藤蔓网络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片藤叶在幽光下微微摇曳。

仿佛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淤泥再次将陆谦包裹。死寂重新统治了这片藤心归墟。

只有祭坛顶端,那颗墨玉般的九幽藤心,依旧在缓缓搏动着,散发着矛盾而诱人的死意与生机。

陆谦躺在冰冷的淤泥中,感受着体内那股缓慢修复伤体的精纯生机,望着头顶那片幽绿藤蔓覆盖的穹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希望?疑惑?还是…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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