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没有把花送到我的营帐……玛格达尔，你也没有离开……可悲的选择。”
一大早的，锹子就来到了玛格达尔的温室，他等到了修补围墙的时间也没能等来花。
那只傻菲林并没有离开，可她应该走的，昨天是最后的机会。
锹子想，他应该再说明白一点的，他应该坦白的告诉玛格达尔留下就会死。
可……即使告诉了玛格达尔她会走吗？
不会的。
或者说，那只善良的菲林会告诉那些工人，然后他们会集体行动，最后被发现，全部被杀死。
和他们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区别。
玛格达尔看着面前的锹子，这个喜欢花的萨卡兹看起来十分虚弱，他发生什么了?
“这里是我的家。”
这一次玛格达尔不再是闷声思考，她开始了回答，虽然隔得时间有些久。
“你有新的订单吗？我会连昨天的一起送过去。”
锹子被玛格达尔的话问得沉默了一瞬。
看啊，这只傻菲林还在思考着无关紧要的事，她丝毫不知道她接下来会面对些什么。
“……你可以不用再为那些订单操心了。”
锹子几乎是要开口将这里的仪式说了出来，可还是希望面前的菲林可以不在恐慌中迎来死亡。
他顿了顿，转而开口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锹子的手有些颤抖。
“我……即将前往食腐者之王阁下的军团中……作战。”
连带着，锹子的话也带着颤抖。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面前的菲林说这些，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抱怨，也或许是对自己未来的恐慌而向能算是朋友的人倾诉。
毕竟每一个萨卡兹都知道去那里会有什么下场。
他们会直面敌人最强大的部队，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显得是太过的无力。
可他选错了倾诉对象。
面前的菲林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
玛格达尔只是有些失落的应道。
“好吧……再见，如果这是你想听到的问候。”
锹子隔在黑纱下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太单纯，单纯到近乎愚蠢。”
“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玛格达尔。”
锹子不由得想，或许一开始他不选择玛格达尔来做这个园丁，自己说不定也不会在临走前经历这一遭的悲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锹子。”
玛格达尔还以为锹子是在对自己没有逃走而耿耿于怀。
锹子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可隔着头盔下的面纱，玛格达尔无法捕捉到这一变化。
“我曾经很羡慕你们。”
“我有时会想，自己如果不是个萨卡兹，会不会能有一个还算美好的童年。”
“维多利亚是个高大而美好的国家，你们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大多的好东西。”
“你们曾征服了另一个帝国，曾吸引了全泰拉的天才。”
“而如今，你们停下了脚步，执着于纸醉金迷的宴会，吹嘘胸章上的虚名。”
“光荣被亲自掐灭，命运也已经注定。”
锹子说着，看向温室那个挂着的钟。
“这个点，镇上的人应该出发去工地了。”
锹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工地方向。
“什么意思。”
玛格达尔有些警觉起来，事情的走向似乎不是萨卡兹所承认的那样。
“……你们的死亡无法避免，玛格达尔。”
说了这么多，锹子突然又想通了，或许告诉面前的菲林，她也许还有机会逃脱。
“大君很不耐烦，所以仪式被提前了……这里的人都是开启仪式的钥匙。”
“这当然也包括你。”
玛格达尔的眼睛不断的颤动。
锹子的话毫无疑问说明了，这是一场献祭。
祭品就是这里的维多利亚人。
玛格达尔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开始战栗。
下意识的，玛格达尔向着工地跑去，可一只手将她拦住。
“放开我!”
玛格达尔罕见的大喊起来。
“你不能离开这间温室。”
锹子缓缓说着。
“在等等吧，我会陪着你做我们最后的告别。”
玛格达尔怒视着锹子。
“为什么!镇上的人明明从来没违背过你们!”
锹子缓缓摇了摇头，面纱挡住了他的神情。
“这不是我们决定的，也不是你们，结果是由殿下，和你们的大公决定了，与我们都无关。”
玛格达尔焦急的看向工地方向。
“我得去警告他们!就像以前一样，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
锹子有些沉默，他又想起了他曾问自己的问题。
如果自己不是萨卡兹，会有一个好童年吗？
答案很明显，如果不是萨卡兹，他可能会有个不错的童年，能过上好日子。
可……那真的是他吗？
或者说，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自己，真的还是自己吗？
这样的自己还会喜欢花吗？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个萨卡兹，而作为萨卡兹，他选择忠于自己的殿下。
“我不会允许你破坏仪式。”
面对朋友的哀求，锹子不为所动。
可，锹子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与其在战场上死去，成为食腐者们的巫术祭品……
锹子看向温室里被收拾起来的白色玫瑰。
他真的很累了。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或许会当一个花匠。
所以，倒不如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这样，既没有违背自己的底线，玛格达尔也能做自己想做的。
只是，有些苦了面前的菲林小姑娘了。
“……除非，你能越过我，玛格达尔。”
锹子看向自己这个刚认识一天的朋友。
“你能做到吗？园丁。”
锹子抓住玛格达尔的手，像是挑衅一般，放在了她的剪刀上，为了方便修剪花枝，那把剪子她磨得很利。
隔着黑纱，玛格达尔看见锹子眼中燃烧起一丝渴望的光芒。
面前这个傲慢的萨卡兹在渴望些什么?
渴望自己的死亡?
他渴望解脱?
还是怜悯?
玛格达尔不敢去想这些词，她的手开始颤抖。
可，她真的必须离开，就像锹子说的那样，时间不多了。
玛格达尔颤抖的手还是握住了那把剪刀。
她无法袖手旁观小镇上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去。
玛格达尔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玛格达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是那么的有力，像是要从她娇小的胸膛里跳出。
所以……
对不起……
剪刀刺出。
锹子没有闪躲的意图，那把明晃晃的剪刀就这样顺着盔甲的缝隙，刺入了他没有任何设防的脖颈。
血液喷洒而出，锹子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脖子，可这样已是无用，血液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滴落。
他也意识到这点，他将手移开，另一只手依然抓着玛格达尔，在死亡之前，他不会放她过去。
可这血已经灌入了他的气管，他喷出口血来，感觉呼吸逐渐的沉重。
无力感袭来，终于，他支撑不住倒下，手指不经意间打翻了架子是刚收拾好的玫瑰，手上的血液将纯白的玫瑰染成红色，可他依然紧紧抓着玛格达尔。
锹子用模糊的视线看着玛格达尔。
意识越来越昏沉，手也没了力气。
锹子想。
也许……
如果他不是个萨卡兹。
他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玛格达尔看着已经被松开的手臂，又看了看锹子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她用剪刀剪下几只带着锹子血液的白玫瑰，匆忙向着工地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