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把防汛调度会的纪要推到桌沿，指尖在“物资缺口”那栏划了道线。市水利局局长赵伟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攥着折叠的河堤巡查图，指腹蹭过清溪县那段标红的曲线。
“清溪县上周暴雨冲垮了两处子堤，王浩县长申请紧急拨款。”赵伟说，声音比上午汇报时低了些，“财政局那边说要等季度预算调整，王浩急得昨天跑了三趟市局。”
周正翻开抽屉，拿出江州各区县财政收支台账，页码停在清溪县那页。他指尖点了点“水利专项款结余”的数字，抬头看赵伟。
“让财政局先预拨两百万，明天上班我签批。”周正说，把台账合上，“你下午带技术组去清溪，盯着补堤进度，晚上给我报简报。”
赵伟点头，把巡查图展开在桌上，指着清溪县下游的浅滩：“这里有三处管涌隐患，王浩说已经安排村民值守，但缺探水仪。”
周正拿起笔，在浅滩位置画了个圈：“我让市政府办协调应急管理局，调二十台探水仪过去，下午跟着技术组一起走。”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市长李建国的号码。周正接起，手指还压在巡查图的红线上。
“防汛的事怎么样？”李建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电流声。
“清溪县的子堤在安排补修，资金和设备下午能到位。”周正说，“其他区县的巡查简报刚收齐，除了临江县有一处河堤渗水，没大问题。”
“临江县那边你盯着点，张副县长刚上来，经验不足。”李建国说，“明天市委常委会要听防汛汇报，你把材料准备好。”
“好，我今晚加班整理。”周正说，挂了电话，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秦筝发的。
消息里只有一行字：“军地防汛物资协调完了，在江堤等你，方便过来吗？”
周正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半。他把巡查图叠好递给赵伟：“你先去筹备技术组，我出去一趟，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赵伟接过图，点头离开。周正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时跟市政府秘书长刘平撞了个正着。刘平手里抱着一摞文件，最上面是江州经开区的招商方案。
“常务，这是经开区报的招商补充材料，需要你签阅。”刘平说，把文件递过来。
“放我桌上，我晚上回来处理。”周正说，脚步没停，“清溪县的拨款流程，你跟财政局对接下，明天一早把签批单送过来。”
刘平应了声，看着周正的背影进了电梯。
江堤上的风裹着江腥味，吹得防汛警示牌的铁皮哗哗响。秦筝站在第12号警示牌旁边，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裤脚扎在作战靴里，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帆布包。
周正走过去时，秦筝正低头看手机里的物资清单。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军帽的帽檐压得低，遮住了一点眉眼。
“物资清单我理好了，军用帐篷五十顶，冲锋舟十艘，明天上午从省军区仓库调过来，直接送各区县防汛点。”秦筝说，把帆布包打开，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清单递给周正，“每批物资的接收人电话都标在后面，你让下面的人对接时直接联系。”
周正接过清单，指尖碰到秦筝的手背，她的手比上次见面时凉些。风又吹过来，周正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秦筝肩上。
“江堤上风大，你穿得太少。”周正说，目光落在她手腕的军表上，表盘是磨损的暗银色，“上次军地联席会议，你也是戴这块表。”
秦筝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半条胳膊：“部队发的，耐造。上次你说江州的江鱼好吃，等防汛结束，能尝尝吗？”
周正笑了笑，指尖划过清单上“临江县”的名字：“临江县的蒸江鱼最地道，等这边的事完了，我带你去。”
两人沿着江堤往前走，脚下的石子路硌得鞋底发响。远处的货轮鸣了声笛，江面泛起细碎的浪。
“你们部队这次协调物资，会不会影响内部调配？”周正问，目光落在江面上的浮标上，那是水利局设的水位监测点。
“不会，这些都是防汛专项储备物资，年初就报备过。”秦筝说，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我们政委还说，军地协作就得实打实，不能光走流程。”
周正点头，想起上午调度会上，有个区县的防汛负责人说“等上级指示”，被他当场打断。官场里最忌等靠，尤其是防汛这种关乎民生的事，慢一步就可能出问题。
“清溪县的子堤要是今晚能开始补，周末之前能完工。”周正说，拿出手机，给赵伟发了条消息，让他多带些防水布，“王浩虽然急，但做事还算踏实，上次去清溪调研，他把河堤的隐患点都记在笔记本上，标得很清楚。”
秦筝“嗯”了声，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周正：“你这几天没睡好，眼底有青黑。”
周正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实，昨晚整理各区县的防汛数据到凌晨两点。他没否认，只是说：“等常委会汇报完，能歇半天。”
秦筝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底，动作很轻，像羽毛扫过。周正没动，任由她的指尖停在眼下。
“再忙也得睡够，你要是倒下了，江州的防汛少个主心骨。”秦筝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我明天上午送物资过来，顺便给你带点部队的压缩饼干，饿了能垫垫。”
周正握住她的手，指尖扣住她的指缝。江风又起，吹得外套的下摆晃起来，裹着两人交握的手。
“好，我等你。”周正说，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军帽的阴影下，她的眼神比平时亮些。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是市政府的车。周正松开手，看了眼车的方向：“刘平应该是送文件过来了，我得回去处理。”
秦筝点头，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你穿吧，我车里有备用的。”
周正接过外套，没穿，搭在胳膊上：“明天上午我在市政府等你，物资对接的事，让刘平跟你联系。”
秦筝“嗯”了声，转身往江堤下的停车场走。周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才转身往汽车的方向走。
刘平坐在驾驶座上，看到周正过来，赶紧下车。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经开区的招商补充材料。
“常务，这是经开区的材料，里面有几个外资项目的初步意向书。”刘平说，把纸袋递过来，“还有财政局那边说，清溪县的两百万拨款，明天一早就能到账。”
周正接过纸袋，指尖碰到袋口的回形针：“知道了，你先回单位，把防汛的简报整理好，晚上我要过目。”
刘平应了声，看着周正上车。车发动时，周正拿出手机，给秦筝发了条消息：“明天见。”
屏幕很快亮起，秦筝回了个“好”字，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周正把手机放回口袋，目光落在窗外的江面上。防汛的担子压在肩上，但想到明天能见到秦筝，心里竟松了些。
车往市政府的方向开，路边的樟树飞快地往后退。周正翻开经开区的招商材料，指尖在“新能源项目”那页停住。江州的产业转型得靠这些项目撑起来，防汛结束后，得赶紧把招商的事提上日程。
他拿出笔，在材料上写了行字：“下周约经开区主任张伟，谈新能源项目落地细节。”写完，把材料合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明天的常委会，后天的防汛督查，还有跟秦筝的约定，都在脑子里排着队。但他不觉得乱，反而觉得踏实——这就是常务副市长的日子，担子重，却也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