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旧营地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晨雾还没散尽，沾在裤脚凝成细珠，踩在腐叶铺就的山道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身后低语。老者走在最前，步伐稳健，手里的拐杖时不时敲敲地面，像是在确认什么。
“快到了。”他突然停步，指着前方一片被藤蔓缠绕的断墙，“那是当年的了望塔，塔顶的铜铃最是灵验，瘴气一来就响个不停。”
少年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果然看到半截石塔，塔顶空荡荡的，只有几根锈蚀的铁架歪歪扭扭地指着天。守珠灵突然窜了过去，用爪子扒开塔基下的泥土，露出块被踩得发亮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个小小的“卫”字，笔画很深，像是用枪尖刻上去的。
“是我大哥刻的。”老者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字，“他说这是护灵卫的根，在哪儿扎根，哪儿就是家。”
苏瑶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断墙后的松树：“那里有座碑！”
众人走过去，才发现碑石被茂密的松枝遮住了大半。冷轩挥剑斩断藤蔓，一座半人高的石碑显露出来，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几行字：“某年某月，护灵卫于此，护三十有七人，亡九，存二十八。”字迹苍劲，末尾的笔画却有些颤抖，像是刻到最后力竭了。
“是老统领刻的。”老者声音发哑，“他总说，活着的要记住死去的，死去的才不算真的走了。”他从怀里掏出块布，仔细擦拭着碑石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守珠灵突然对着石碑呜咽起来，小爪子不停地刨着碑前的土。少年蹲下身，跟着它一起挖，很快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是个锈迹斑斑的小铜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零碎物件：半块啃过的麦饼，已经硬得像石头；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七颗磨得光滑的石子；还有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阿爹，我不怕，灵宠说会护着我。”
“是那个伤重的孩子。”老者接过那张纸，指尖微微颤抖，“他总说要把石子串成项链，送给救他的卫统领……”
苏瑶的眼圈红了，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把那半块麦饼和石子项链小心翼翼地装进去：“我们带回去吧，放在菩提子旁边，也算……也算圆了他的愿。”
冷轩靠在松树上，望着远处的云雾，突然道：“石碑后面有字。”
众人绕到碑后，果然看到几行新刻的字，墨迹还很新，显然刻下没多久：“昔年瘴气锁前路，今朝霞光破云来。护灵卫魂归处，自有新程待人开。”
“是昨晚那个黑影刻的？”少年愣住了。
老者摸了摸那些字，突然笑了：“他终究是想通了。”他站起身，望向山外的方向，“这路啊，从来不是一代人能走完的。我们守着旧营地，守着回忆，却忘了该往前看看。”
守珠灵突然朝山外跑去，跑几步又回头看看，像是在催促。少年抱起琉璃盏，菩提子的光芒透过琉璃，在地上投下圈温暖的光晕：“那我们就往前走。”
回程的路上，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山道上。老者走得很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时不时哼起支古老的调子，旋律简单，却透着股豁然。苏瑶把香囊挂在腰间，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个跳动的火苗。冷轩的铁剑不再紧绷，偶尔会拨弄下路边的野草，剑穗上的铃铛跟着响两声。
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守珠灵，小家伙正抱着菩提子打盹，金色的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忽然想起昨晚石室坍塌时，那道黑影最后望过来的眼神——没有恨，只有释然。或许，所谓的心结，从来不是放不下过去，而是忘了该带着回忆继续走。
快到南山驿时，远远看到客栈门口站着个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布衫，正是那位被黑影附身的老者。他手里提着个包袱，看到众人回来，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我收拾了些东西，想跟你们一起走。老哥哥说，外面的世界大，该去看看。”
老者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早该这样了。”
两人相视一笑，几十年的隔阂，仿佛就在这一笑里烟消云散。
少年抬头望向远方，南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而山外的天地，正铺展开一片崭新的景象。他摸了摸怀里的琉璃盏，菩提子的光芒更盛了，像是在回应这即将开始的新程。
守珠灵从他怀里探出头，对着山外“嗷呜”叫了一声，声音清亮，带着无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