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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临安城,被一夜之间爆发的惊人消息彻底点燃。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不在热烈议论着昨夜中秋诗会上那场惊天逆转。

“听说了吗?叶世子!那个秦国公府的纨绔,昨夜在惜玉阁诗会上,连作十首绝唱,把状元郎宁大人都给压下去了!”

“真的假的?叶凌云?那个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败家子?他能作诗?还压过宁状元?”

“千真万确!我表弟就在现场!那场面,啧啧啧……‘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听听!听听这句子!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啊!”

“嘶……这……这真是叶世子写的?莫不是找人代笔?”

“代笔?十首!首首都是千古绝唱!当场作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宁大人亲口认输!大皇子赔了四百万两银子!连花魁都输给叶世子了!这还能有假?”

“我的老天爷……这临安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这股议论的浪潮,甚至席卷了街边热气腾腾的早点摊。

叶凌云和熊大坐在一个简陋的摊位上,听着周围食客唾沫横飞地复述着昨夜“盛况”,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个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更是将昨夜之事添油加醋,编成了传奇:

“……话说那叶世子,如同文曲星降世,那一刻是文思泉涌,才气冲霄!

只见他笔走龙蛇,一首接一首,字字珠玑,句句锦绣!直

惊得那状元郎宁致远,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三步,口中直呼‘后生可畏,吾不如也!’……”

“噗——”熊大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压低声音对叶凌云道:“世子殿下,这……这也太能扯了吧?

宁大人哪有那么夸张?要不要小的去教训教训这满嘴跑马的家伙?”

叶凌云却听得津津有味,夹起一筷子青菜,慢悠悠地嚼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教训什么?让他说!你别说,这说书先生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本世子都成文曲星下凡了,宁致远都被我惊得连连后退……哈哈,有点意思!”

熊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得,原来世子殿下也喜欢听人拍马屁!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古人诚不我欺!

叶凌云放下筷子,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对了熊大,说到宁致远,他儿子宁宸轩呢?昨晚诗会,说好的给我后援,怎么从头到尾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小子不会是拿了我的好处,就放我鸽子吧?”

想到自己为陈萱儿花的那一百万两,叶凌云就有点不爽。

熊大咽下嘴里的包子,嘿嘿一笑:“世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宁公子啊,听说被他爹宁大人给关起来了!就在柴房里捆着呢!”

“关起来了?!”叶凌云一愣,“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熊大一脸无辜地摊手。

“……”叶凌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吃了!走,跟我去一趟宁府!”

他丢下几个铜板,起身就走。

宁宸轩可是他看中的人才,岭南计划的核心智囊,怎么能被关在柴房里?

“哎!殿下!等等我!”熊大连忙抓起两个包子,匆匆跟上。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宁府门前。

眼前的景象让叶凌云有些意外。堂堂礼部尚书府邸,竟如此朴素!

朱漆大门略显斑驳,门楣不高,围墙低矮,比起那些富商巨贾的宅邸都显得寒酸几分,更遑论与秦王府的巍峨气派相比了。

“这……就是宁尚书的家?”熊大也有些诧异。

叶凌云上前叩响门环。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竟不是管家仆役,而是宁致远本人!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衫,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诧异。

“叶世子?”宁致远显然没料到叶凌云会一大早登门,连忙拱手,“不知世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心中疑惑,昨夜刚在诗会上闹得惊天动地,今日就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叶凌云也有些意外,目光越过宁致远,好奇地朝门内张望。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几竿翠竹,几盆秋菊,墙角一口古井,透着一种清雅的书卷气,果然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宁大人,令郎宁宸轩可在府上?”叶凌云收回目光,开门见山地问道。

宁致远眉头瞬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叶世子找那逆子作甚?”

他心中警铃大作,叶凌云找上门来,莫非是宸轩在外面又惹了什么祸事,得罪了这位如今风头正劲的世子?

“逆子?”叶凌云一愣。

宁宸轩才华横溢,在临安年轻一辈中也是佼佼者,怎么就成了“逆子”了?

他一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说“我来给你儿子送他心上人”吧?那也太尴尬了!

他瞥了一眼宁府这清贫的环境,心中恍然:难怪宁宸轩自己赎不起陈萱儿,这家庭条件,怕是连大皇子开价的零头都拿不出来。

“叶世子里面请吧。”宁致远见叶凌云不答,也不好一直让人站在门外,侧身将叶凌云和熊大让了进来。

穿过小小的庭院,步入同样简朴却一尘不染的厅堂。

宁致远请叶凌云上座,自己在下首陪坐,脸色依旧凝重:“世子殿下,可是那逆子何处得罪了您?惹得您亲自登门问罪?”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否则叶凌云何必一大早就来?

叶凌云有些哭笑不得:“宁大人误会了,并非令郎得罪于我。只是……”他斟酌着词句。

宁致远见他吞吞吐吐,心中更急,以为儿子闯了大祸,猛地站起身:“那逆子这几日被我关在柴房反省!世子若要问罪,我这便带您过去!”

“柴房?!”叶凌云和熊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好家伙,真关柴房了?这宁尚书家教够严的啊!

在宁致远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后院一间低矮的柴房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干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宁宸轩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靠坐在一堆柴禾旁,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和倔强。

“叶世子?你怎么来了?”宁宸轩看到叶凌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

叶凌云看着这狼狈的景象,忍不住揶揄道:“呦,宁公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体验生活?还是练什么绝世武功需要捆着?”

宁宸轩苦笑一声,声音带着沙哑:“哎!一言难尽……”

他目光扫过门口脸色铁青的父亲,无奈道:“还不是我爹!他得知我要去救出萱儿……就把我捆起来关这儿了。”

“逆子!你还有脸说!”宁致远再也忍不住,一步跨进柴房,指着宁宸轩的鼻子怒斥道,“大皇子殿下看中的人,你也敢觊觎?你是嫌命长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

叶凌云见状,上前一步,一边动手帮宁宸轩解绳子,一边好奇地问:“宁公子,你和你爹……这矛盾似乎不小啊?”

他实在好奇,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上的绳索一松,宁宸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和不平:

“都怪我年轻气盛!去年中秋诗会,那魁首之位,我就是故意要恶心大皇子的!”

“什么?”叶凌云和熊大都是一愣。

宁宸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中秋诗会,本是天下才子公平竞技、以文会友的盛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字!

可他大皇子赵泽,仗着身份,为一己私欲,暗中操控,打压异己,硬是要捧他看中的人上位!

这算什么?这公平吗?这还有半点文人风骨吗?”他越说越激动,

“我只是没想到,在那惜玉阁,只是看了萱儿一眼……便……便再也忘不掉了。”

说到陈萱儿,他语气又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温柔。

“逆子!你懂个球!”宁致远气得爆了粗口,脸色涨红,“朝堂之事,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妄加评论的?!

大皇子身份尊贵,岂容你如此放肆?!”

叶凌云在一旁听得心中暗赞:好家伙!这宁宸轩还真是个妙人!

去年就敢为了“公平”二字,故意去抢大皇子的魁首和女人?

这份胆识和心气,绝非池中之物!

难怪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困境,还指出岭南这条生路!

只是……有这样一个“好大儿”,宁尚书这官当得,怕是天天提心吊胆吧?

“我是不懂朝堂那些弯弯绕绕!”宁宸轩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我只知道,爹您身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仪教化,本该是读书人的楷模!

可您却为了权势,屈身事奉大皇子这等……这等不公不义之人!您……您枉为读书人!”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直刺宁致远的心窝。

“你……混账!”宁致远被儿子这番诛心之言气得目眦欲裂,扬起手,带着风声就要朝宁宸轩脸上扇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会如此指责自己!

那手掌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离宁宸轩的脸颊只有寸许距离。

宁致远看着儿子倔强而清澈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心中翻江倒海。

愤怒、失望、心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交织在一起。他何尝不知大皇子的为人?

何尝不想坚守那份读书人的清高?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为了家族,为了前程,有些头,他不得不低!

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这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去。

叶凌云和熊大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剑拔弩张的对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如此尖锐的价值观冲突。

宁致远猛地收回手,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转向叶凌云,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让……让叶世子见笑了。”

叶凌云尴尬地笑了笑:“宁大人言重了。其实……我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找宁公子,但并非他得罪了我,而是……有点小事想与他商议。”

“是为了那个叫陈萱儿的姑娘吧?”宁致远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直接点破。

叶凌云被噎了一下,讪讪笑道:“呃……宁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宁致远看着叶凌云,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儿子,眼神复杂难明。

叶凌云花一百万两为陈萱儿赎身,绝不可能是看上了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看中了自己的儿子宁宸轩!

秦王叶啸天即将归来,叶凌云此时招揽宸轩,用意不言而喻。

是福?还是祸?宁致远心中一片茫然。秦王权柄滔天,却也树敌无数。

宸轩跟着叶凌云,是能一展抱负,还是会被卷入无底深渊?

他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无奈:“罢了……罢了……逆子,你……你随叶世子去吧!”

宁宸轩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爹!您……您答应了?”

宁致远没有看他,只是背过身去,望着柴房窗外萧瑟的秋景,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沉重:

“去吧……只是……记住为父一句话: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世道……容不下太过纯粹的人心……你好自为之!”

这沉重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秋雨,浇在宁宸轩心头。

他脸上的喜色褪去,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父亲那份深沉的、带着无奈的爱护。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爹,孩儿……记住了。”

叶凌云看着这一幕,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上前一步,对宁致远郑重拱手:“宁大人放心,宸轩兄跟着我,我叶凌云必不会亏待于他!”

宁致远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叶凌云不再多言,拍了拍宁宸轩的肩膀:“宁兄,走吧。萱儿姑娘……还在等你。”

宁宸轩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一咬牙,跟着叶凌云和熊大,大步走出了这间困了他数日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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