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逸看着晏星澜递过来的那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银蓝色装置，亮黄色的眼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他认得这种制式，是赛诺系统惯用的精密仪器，上面流转的微光带着那种他既熟悉又排斥的、过分冷静的能量气息。
（又是这些玩意儿……）
（没有这些东西，我就打不赢仗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嗤之以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全球观测图上诺姆那日益膨胀的七彩身躯，以及神木队长下达命令时凝重无比的表情。这次的目标不是硬碰硬的对决，而是潜入、定位、摧毁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节点。这让他惯常依赖的纯粹力量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晏星澜的手稳稳地伸着，银蓝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递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具。“相位同步探测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深海环境复杂，诺姆的本体能量场干扰极强。它能在一定范围内捕捉到放大器特有的相位波动，为你指引方向。”
沐云逸抿了抿唇，胸口愈合的伤疤似乎又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上次鲁莽的代价。他亮黄色的眼瞳瞥向一旁正在做最后检查的深海突击艇，闷声接过装置。入手微凉，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一丝晏星澜指尖的温度。
“怎么用？”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不耐烦。
“贴身携带即可。接近有效范围后，它会自动激活，表盘上的指针会指向能量源最强的方向。距离越近，指针反应越剧烈。”晏星澜耐心解释，指尖在虚拟界面上一点，投射出探测器的简易操作界面，“这里是能量读数显示，绿色代表安全，黄色警告，红色则表示已非常接近核心，需要极度谨慎。另外……”
他顿了顿，看向沐云逸，语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放大器被触发或遭受攻击时，诺姆极可能会暴走，精神冲击的强度会是之前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这个探测器内部集成了一个简易的精神屏障发生器，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你抵挡一瞬间的冲击，为你争取反应时间。”
（精神屏障？）
（是怕我再次被控制，拖后腿吗？）
沐云逸的眉头瞬间拧紧，一种被看轻的恼怒涌上心头。但他死死压住了反驳的冲动，只是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探测器，指节有些发白。他明白，这不是逞强的时候。诺姆的精神污染，是他目前最难以应对的攻击方式。
“知道了。”他生硬地吐出三个字，将探测器粗暴地塞进作战服的内侧口袋，紧贴着胸口。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
机库内气氛有些凝滞。其他工作人员正在为两艘特制的深海突击艇做最后的出发准备，器械碰撞的叮当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两人并肩站着，却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晏星澜调试着手腕上的便携式战术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映在他银蓝色的眼瞳中。“我会驾驶另一艘突击艇，在安全距离外提供远程支援和情报分析。一旦你定位到放大器，我会尝试从外部解析其能量结构，寻找最脆弱的击破点。我们通过加密频道保持联络。”
沐云逸没吭声，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体内光能流淌的韵律。经过这段时间近乎自虐的恢复训练，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但距离巅峰状态还有差距。更重要的是，那种与萨迦战斗时一往无前、毫无顾忌的心态，似乎也随着那次惨败和随后的反思，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依然渴望战斗，渴望胜利，但内心深处多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谨慎。
“还有什么问题？”晏星澜抬起头，看向沐云逸的侧脸。
沐云逸沉默了几秒，突然转过头，亮黄色的眼瞳直直地盯住晏星澜：“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安装探测器的时候被发现了，或者屏障没顶住，我失控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尖锐，带着沐云逸式的直接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假设。机库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晏星澜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银蓝色的眼瞳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会救你”或者“不会发生那种情况”之类的话，而是冷静地分析道：“根据计算，探测器安装过程引起的能量涟漪很小，在诺姆活跃的本体能量场掩护下，被即时发现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七。精神屏障是针对其冲击特性设计的，理论上能有效防御第一波最强烈的意识干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沐云逸对视，声音低沉了几分：“但如果……真的出现最坏情况。我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精神放大器被摧毁。这是最高优先级。”
这个回答冰冷、理性，甚至有些残酷，却出乎意料地让沐云逸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一丝。他宁愿听到这种基于现实考量的冷酷计划，也不想听那些虚伪的保证。这才是他认知中那个永远以大局为重的晏星澜。
（哼，还算老实。）
（这样也好，各干各的，谁也别欠谁。）
沐云逸嗤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晏星澜。“放心，我没那么容易疯。”他迈开步子，朝着属于自己的那艘流线型黑色突击艇走去，背影依旧挺拔而倔强，“管好你的数据分析，别在我搞定目标前掉链子就行。”
晏星澜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段作战指令输入终端。他清楚，这或许是两人之间目前能达到的、最“融洽”的合作状态了。
两艘深海突击艇如同幽暗的鱼雷，悄无声息地滑入专用发射通道，朝着漆黑一片、压力巨大的深海潜去。艇身周围亮起微弱的导航光，照亮前方不过数米的海水，更远处便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沐云逸坐在驾驶舱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以及贴在胸口的那个探测器外壳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嗡鸣。他亮黄色的眼瞳透过强化玻璃，凝视着深海的幽暗，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隔，看到那个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巨大阴影。
别扭的组队已然成行，深海的潜航充满未知。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却也远非默契无间。唯一的共识，便是摧毁那个维系着全球危机的关键节点——诺姆的精神放大器。
而远在基地的晏星澜，面前的数个光屏正分别显示着两艘突击艇的实时数据、深海环境参数，以及诺姆本体能量的动态模型。他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银蓝色的眼瞳深处，是比深海更加幽邃的冷静与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