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允了”，仿佛是自九天之上垂落的天宪，古老，威严，不带丝毫的情感，却拥有着压塌万古的份量。
它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彻底抹平。
天璇峰上，死寂无声。
数千名瑶光圣地的弟子，无论是内门还是核心，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一动不动。
他们的目光，汇聚成了一道道无形的洪流，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死死地，锁定在了那面亘古长存的万法壁前。
锁定在了那道盘膝而坐，背影孤绝的黑衣身影之上。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是这场惊天豪赌的中心，是决定圣地未来颜面与圣女命运的唯一砝码。
墨尘长老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那张布满死灰之色的脸庞，此刻竟是恢复了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威严。
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宛如一尊最公正无私的审判者，正在等待着最终裁决的降临。
只有离他最近的几名执法堂心腹，才能看到他那宽大袖袍之下，微微颤抖的指尖。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早已被嫉妒与怨毒填满的心脏，此刻正如何狂喜地擂动着！
赢了！
他已经赢了！
万法壁，万年沉寂。
这是圣地万载铁律，是镌刻在每一个瑶光弟子骨子里的常识。
别说一个凡俗武夫，便是圣地历代最惊才绝艳的天骄，若无圣主血脉相引，也休想在这面神壁之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日落西山，赌约结束之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万众瞩目之下，道心崩溃，自废修为的凄惨模样。
也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圣女，跌落凡尘，沦为整个圣地笑柄的狼狈下场！
这股即将到来的，复仇的快感，让他眼底深处那抹压抑不住的狠厉之色，越发浓郁。
不远处。
司徒黛被两名神情复杂的女长老“护”在中间。
她那张本就清冷的绝美脸庞，此刻更是褪尽了所有的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透明的宣纸。
冷风吹拂着她月白色的长裙，让她那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的柔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沉重如山的气氛压垮。
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一双清澈的美眸，没有去看任何人，没有去看那冰冷的万法壁，只是固执地，一瞬不移地，凝望着江掠的背影。
她紧紧咬着下唇，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丝毫痛觉。
担忧吗？
自然是有的。
但那担忧之下，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毫无保留的，近乎盲目的信任。
这个男人，自出现以来，便一直在创造奇迹。
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压了上去，不是冲动，而是在告诉他，也告诉这方天地。
无论胜败，我与你，共进退。
而作为这一切焦点的江掠，却仿佛早已神游天外。
在盘膝坐下的那一刻，他便主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所有或恶毒，或担忧，或好奇的神念探查，都在接触到他身体三尺之外时，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以及眼前这面，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奥秘的，古老神壁。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心神，沉入一片古井不波的绝对空明。
虚空深处。
几道隐晦而强大的意志，正在无声地交织。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道苍老而暴躁的神念，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黛丫头这次太过冲动了，竟以玲珑宝体为注，若是输了，我瑶光圣地万年气运，都要折损三成！”
“那小子也确实妖孽，连破三关，战力堪比大宗师，或许……真有一线希望？”
另一道较为温和的神念，带着几分迟疑。
“希望？哼，你以为万法壁是什么？是街边的石碑吗？”
先前那道暴躁的神念冷哼一声。
“那是圣祖留下的道之根源！别说他，便是老夫亲自出手，若无圣主信物，也休想撼动其分毫！战力与道缘，根本就是两码事！”
“唉，罢了罢了，赌局已得最高意志允可，我等看着便是。只可惜了，那玲珑宝体……”
几道神念交织片刻，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重新归于沉寂。
而在人群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几名气息阴冷的墨家核心成员，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阴险的算计与不加掩饰的贪婪。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了数十套说辞，准备了无数个可以煽动舆论的节点。
一旦江掠失败，他们便会立刻发难，将“圣女识人不明，致使圣地蒙羞”的罪名，死死地扣在司徒黛的头上！
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让江掠滚出圣地。
他们要的，是让司徒黛也彻底失去圣女之位，让那尊贵的玲珑宝体，成为他们墨家可以染指的，一件“物品”！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各怀鬼胎的死寂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万法壁，古朴，厚重，无华。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已经存在了亿万年，也将继续存在亿万年。
它像一块亘古不化的顽石，又像一位早已看淡了沧海桑田的智者，对眼前这场关乎无数人命运的赌局，报以最彻底的，漠视。
江掠的身影，也如同化作了它的一部分，与那片死寂，融为一体。
滴答。
滴答。
仿佛是每个人心跳的声音，又仿佛是时间流逝的脚步声。
一个时辰。
悄然而过。
现场那凝重如铁的气氛，在此刻压抑到了极点。
一些心性修为稍差的弟子，额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为长时间的屏息而涨得通红。
他们感觉，仿佛等待审判的不是江掠，而是他们自己。
因为，结果似乎已经注定。
万法壁，依旧是那面万法壁。
冰冷，死寂，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