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如同背台词般的指控，让罗明的心反而稍微定了一些。
白嫖？志远绝无可能！
虽然他一直想着做大事，但他接触的女人少，夏天回家相亲的时候腼腆的很，跟姑娘说句话都脸红。
打伤三个看场的？就凭志远那单薄身板？
砸坏八瓶路易十三？这种地方的“路易十三”九成九是假酒，成本几何他大概有数。
这分明就是一套精心设计、用来讹诈生客，尤其是看起来没什么背景的外地工人的经典说辞！金太阳这种藏污纳垢之所，敢这么明目张胆，背后肯定有点倚仗，要么是有点势力的地头蛇，要么是和某些方面有点勾连。
硬碰硬，对方人多势众又在暗处，自己孤身一人肯定吃亏，必须智取。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强迫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脑子飞速转动。
他靠在冰冷刺骨的楼梯铁扶手上，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颊。
他忽然切换了一种口气，带着一种常年在工地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磨砺出的、略显粗粝却暗藏机锋的江湖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与对方分享某个秘密：“兄弟，混哪条道上的？既然亮了盘子（说了地点），总得报个万儿（名号）吧？让我也明白明白是栽在哪位好汉手里。我罗明，就在三镇这几个工地上混口饭吃，刨食不易，但讲究个脸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山水有相逢。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背景的音乐声似乎都被人为调小了些，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个“姐夫”不是惊慌失措地讨饶或者直接吓傻，反而上来就盘道讲规矩。
沉默了几秒，那头才传来一声带着点诧异和重新审视的嗤笑：“呵？妈的，还是个懂点门槛的？行，报给你听听也无妨——道上兄弟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豹哥！金太阳这场子，就是老子罩的！今晚这事，没他妈任何商量余地！十万块！少一分钱，少一个子儿，都别想囫囵个把人领走！听懂了吗？”
“豹哥？久仰。”罗明顺着对方的话，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尊重”，“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这深更半夜，银行关门，我又不是开印钞厂的，总得容我点时间凑凑。这样，豹哥，你宽限两个钟头，凌晨两点，我准时到金太阳后门。钱，我一定带到。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在我到之前，我得先再确认一下，我小舅子李志远，必须完好无损！我得再听听他的声儿，得确定他没伤着筋骨要害！不然，就算钱送到了，人要是废了，或者少了什么零件，豹哥，那这事可就就不是钱能了的了。到时候，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也买不回我的小舅子，也平不了我心里的火！咱们这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他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答应了给钱（暂时稳住对方），又提出了明确的要求（保证人安全），还暗含了威胁（人出事就没完），尺度拿捏得极其精准。
“操！事儿逼真多！”豹哥骂骂咧咧，但语气似乎松动了一些，显然“钱能到位”是核心诉求，“算你他妈识相！行，就一点！老子等你！人好着呢，就他妈脸上蹭破点皮，怂包一个，吓尿了而已！等你送钱来，保证完完整整交给你！但是！”他也加重了语气，带着凶狠的警告，“你他妈别给老子耍任何花样！金太阳前后左右几条街，都是老子的人！你要是敢报警，或者带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哼，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先给你小舅子放点血，再找你算总账！”
“豹哥放心，我在工地混，靠的就是‘信义’两个字。说了一点，就是一点。说了一个人去，就绝不会多带半个人。”罗明沉声应道，语气笃定，“我这就去筹钱。一点整，金太阳后门，不见不散。”
啪嗒。对方率先挂断了电话。忙音传来，楼梯间里瞬间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冰冷的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罗明的后背，此刻被寒风一吹，冷得他牙关都有些打颤。
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
豹哥？这个名字很陌生。金太阳的底细必须立刻摸清！对方是亡命徒还是地头蛇？这决定了后续处理的方式和危险等级。绝对不能盲目送钱过去，那可能是无底洞，甚至人财两空。
他毫不犹豫，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张波。电话响了三四声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极其嘈杂，觥筹交错，笑声喧天，显然是在某个高档场所进行着年末应酬。
“喂？罗明？”张波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酒意，但还算清晰，“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他知道罗明不是没事会深夜打扰的人。
“波哥，打扰您了。情况紧急，长话短说。”罗明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我小舅子李志远，今晚在金太阳夜总会出事了，被人扣下了。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叫‘豹哥’的，开口要十万块赎金，限期凌晨一点送到。我想问问您，您在区里人脉广，知不知道这个金太阳是什么来头？这个豹哥又是什么背景？是不是真有黑道势力？我心里好有个底，怕处理不好惹上大麻烦。”
电话那头的张波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得酒醒了大半，背景的嘈杂声迅速减弱，似乎他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而急促：“金太阳？豹哥？你等等……我想想……金太阳我知道，在城北那片，名声很臭，就是个专门宰客敲诈的地方，听说有点背景，好像跟区里文体局某个科长的弟弟有点关系…对！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叫豹什么…倪建军！对，倪建军！不是什么真正的黑社会，就是个仗着他哥那点小权势，在当地纠结了一帮小混混，放放高利贷，看看场子，专门讹诈外地客和打工仔的痞子头！妈的，敲诈到你头上来了！你别急，千万别自己莽撞过去！我马上给我公安局的朋友老刘打个电话，让他帮忙侧面打听一下这个倪建军的详细底细和他哥到底有多大能量！你等我消息，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给你回话！记住，稳住他们，保证人安全是第一位的，但千万别轻易给钱，这种无底洞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