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在平板上划动，调出另一份资料：“还有，省外那个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本来合作意向很强的业主方，今天上午突然打电话来，说需要‘再慎重评估一下合作伙伴的综合实力和风险管控能力’，要求我们补充提供近三年所有项目的质量安全事故报告和供应商黑名单！这摆明了就是受到常青花园事件的波及！”
高明脸上的轻松之色淡去了几分，他轻轻转动着雪茄：“嗯……意料之中。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尤其是这种涉及基础结构安全的重大隐患，对品牌信誉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张波和林国栋斗法，罗明冲锋陷阵，最后板子却打在了整个华建的屁股上，我们这些搞市场的，首当其冲。”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是啊，高总！”赵凯有些愤懑，“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小鬼遭殃！现在外面风声鹤唳，竞争对手都在拿这事大做文章！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市场信誉，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张副总（张波）他分管**材料供应**，供应商捅出这么大篓子，他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光处理一个张海峰，能挽回市场信心吗？”
李薇适时地插话，带着她特有的信息优势：“凯子，话也不能这么说。张副总这次反应其实也算快。恒信一爆雷，他立刻在总公司层面推动全面筛查供应商库，动作很大。而且，我听说……”
她压低了些声音，“张副总对罗明被罚，私下里是相当不满的，觉得马书记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烧他的人，有点借题发挥立威的意思。他还放话出来，等39号楼整改好了，一定要给罗明‘正名’，甚至要提拔重用。这算是安抚人心，也是给外界一个信号：华建对坚持原则、发现问题的人，是保护的。”
高明“嗤”地笑了一声，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保护？提拔？那都是后话。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把眼前的坑填平！马书记这招‘专项大检查’才是釜底抽薪。他借常青花园这把火，烧的是整个华建的沉疴积弊，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张海峰或者恒信公司。林国栋分管的供应链体系首当其冲，这检查要是真刀真枪搞下去，不知道还要挖出多少脓疮，牵连多少人。这对我们市场开拓，短期看是雪上加霜，长期看嘛……”高明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真能借此机会把那些靠关系、吃回扣的蛀虫清理掉，建立更规范透明的供应链体系，对我们重塑品牌形象，反而是好事。”
“高总说得对！”赵凯眼睛一亮，“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马书记真能借这次机会，把材料采购、分包管理这些环节彻底整肃一遍，建立更严格的供应商准入和淘汰机制，杜绝类似恒信这样的劣质供应商混进来，那对我们未来投标绝对是重大利好！起码质量安全这块的硬伤能补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高明慢悠悠地说，“但阻力之大，可想而知。林总经营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张副总（张波）分管材料供应，这摊水有多深，他自己也未必完全清楚。马书记想借纪委这把刀刮骨疗毒，能不能刮干净，会不会半途而废，甚至引火烧身，都还是未知数。”
他吸了一口雪茄的香气，目光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至于罗明……这小子是个人物。够硬，够直，也够能扛事。在这种漩涡中心，还能稳住阵脚扑在整改上，是个能成事的料。张波想保他、用他，很正常。林国栋那边，肯定是恨得牙痒痒，但暂时也奈何不了他。马书记呢？既要用他这杆枪去冲锋陷阵打硬仗（整改），又要用他这块磨刀石来磨砺甚至敲打张波（罚俸），同时还想看看他能不能跟新来的书记（刘志军）处好关系……啧啧，这小子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也是个活靶子。”
李薇会意地笑道：“高总看得透彻。罗明现在的位置，就像风暴眼里的灯塔，谁都盯着他。39号楼整改成功，他就是英雄，前途无量；要是再出点岔子……呵呵，那墙倒众人推的场面，恐怕张波也未必兜得住。”
高明点点头：“所以啊，我们市场部，现在要做两手准备。第一，对外，要打一场艰苦的‘信誉保卫战’！凯子，你亲自带队，主动出击，带着技术专家，去拜访那些重点项目的业主和招标方，把39号楼的问题性质、我们的整改决心和措施、以及总公司层面正在进行的刮骨疗毒式的专项检查，坦诚、详细、有说服力地沟通清楚！要强调我们正视问题、解决问题的态度和能力！姿态要低，诚意要足！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张副总甚至马书记出面站台背书！”
“第二，”高明看向李薇，眼神深邃，“对内，密切关注专项检查的动向，特别是材料供应这一块。李主任，你的信息渠道要动起来。看看马书记和林总、张副总的博弈，最终会止步于哪个层级？会牵扯出哪些‘大鱼’？这场风暴过后，供应链的格局会如何洗牌？这对我们未来筛选分包商、供应商，至关重要！记住，我们是搞市场的，要懂得借势。风暴过后，往往蕴藏着新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常青花园的风波，对华建是场危机，但对我们市场开发部而言，未必不是一次重新洗牌、抢占先机的机会。林国栋的威信受损，张波忙于灭火自保，马志国根基未稳……这潭水，越浑，对善于观察、懂得等待的人，越有利。”
高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老谋深算的笑容：“至于罗明……让他好好在风暴眼里待着吧。他若能扛过去，证明是块真金，我们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递出一根橄榄枝。毕竟，能打硬仗、守住底线的人才，哪个部门都稀缺。当然，前提是，他得先把自己从这摊烂泥里，干干净净地拔出来才行。”
赵凯和李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一丝兴奋。
高总的意思很明确：稳住阵脚，收集信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在这场由常青花园引发的华建高层地震中，市场开发部这个看似边缘的第三方，正悄然盘算着自己的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