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波甚至没再多看那袋子一眼，只是掏出烟盒，慢悠悠地又给自己点了一支1916，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牢牢锁定了罗明那双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再也挪不开的眼睛。
钱，来了。
无声胜有声。
张波这套“云淡风轻”的做派，在罗明看来，简直装得有点过了！
他当然知道那黑袋子里是钱，是救命稻草！
可张波这副“爷赏你的，还不快谢恩”的姿态，让他心里那点刚被钱压下去的火苗又有点往上窜。
他硬生生压住想立刻扑过去的冲动，脸上维持着刚才那副“专注”的表情，身体却故意没动，就这么杵着，仿佛在说：行，你装你的，我就看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张波叼着烟，烟雾袅袅上升，他显然也察觉到了罗明的“无动于衷”。
这无声的抵抗让他那点刻意营造的掌控感有点挂不住。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像是自嘲般轻轻哼了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间。
看来，得自己动手了。
他不再维持那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弯腰重新拎起那个沉甸甸的旅行袋，放到桌上。
双手麻利地解开袋口系着的塑料扣。里面，赫然还有两个更小的黑色塑料袋，一大一小。
他先拿起那个大的，解开袋口。
唰！
一片耀眼的蓝色瞬间映入眼帘！
整整十扎崭新的百元大钞，被银行纸带捆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十块沉甸甸的蓝色砖头，散发着油墨和财富的独特气息！
“罗明，”张波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但少了几分刚才的拿捏，“这是给你的开工费和前期进度款，一共10万。你点点。”他说着，随手将这袋“蓝色砖块”推向罗明那边，动作随意得像推一袋水泥。
紧接着，他又拿起那个小一些的袋子，同样解开。里面是五扎同样崭新的百元大钞。
“赵朗，”他转向旁边一直屏息凝神看着的赵朗，“这是你的开工费。水电这块刚接手，暂时也就这么多了。”
他把袋子递给赵朗，语气带着点安抚和压力，“安心干活。年前，我会去三建公司催进度款。我能拿到，你们就有后续的。我要是拿不到……”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扫过两人，“那就只能等年后了。”这话既是承诺，也是警告——钱，不是白拿的，活，必须干好！
钱，没什么好真的一张张点的。
那样显得太小家子气，也浪费时间。
罗明接过那袋沉甸甸的十万块，手指下意识地在那冰凉的、带着棱角的砖块上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厚实的分量。终于来了！他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但面上只是稍微掂量了一下，快速扫了一眼捆数和封签，便麻利地将袋口一系，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怕它飞了。他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热情，却也掩不住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波总大气！感谢波总大发慈悲！兄弟们这下有奔头了！”他把“大发慈悲”四个字咬得有点重。
张波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怨气，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奈：“行了，你也别怪我拖了这么久。公司刚起步，千头万绪，我这一个月，每天最少两场酒局！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铁打的也扛不住啊！这次在家狠狠睡了两天，才算缓过劲儿来。”他巧妙地用“应酬疲惫”和“调整休息”解释了之前的失联，把自己放在了“为事业拼命”的位置上。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罗明和赵朗，语气变得严肃了些：“公司里发生的那些破事，我也懒得跟你们多解释了。总之，后面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记住一点：不是明确送到你们手上的材料，别给我乱签字接收！免得又惹一身骚！”这话明显是针对齐奇留下的烂摊子给所有人敲警钟。
“只要你们把活儿干漂亮了，把进度抢上去，”张波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鼓动性，“到时候我去三建公司要进度款，腰杆子才硬！大家伙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才能过个肥年！明白吗？”
“明白！波总放心！”赵朗立刻拍胸脯保证。
罗明也点点头，但随即想起一件事，赶紧补充道：“对了波总，上次拉来那车水电材料，齐总那边的人一直没露面，我也没水电仓库钥匙。东西都堆在一楼走廊呢，我怕风吹日晒弄坏了，找了些废弃的板材临时盖上了。幸好这几天没下雨下雪。”
张波闻言，眉头一皱，显然对齐奇这边撂下的烂摊子很不满。他立刻转向赵朗，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清除旧势力”的决断：
“赵朗！你现在接手水电了，这些材料，你尽快去清点交接！”
他顿了顿，眼神一冷，补充道：“那个水电仓库，我也不知道钥匙在哪，估计在齐奇的人手里。你直接把锁锤了！换把新锁！”“锤了”两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进去后，把仓库里原来的东西都给我清点清楚，列个清单！水电材料前后拉了两车来，第一车是齐奇的人签的，第二车是罗明代签的，单子公司财务都有备份。你清点完了，拿着单子来找我核对！”
交代完仓库的事，张波又立刻下达指令：“还有，你尽快安排你的人进场！就今天下午！首要任务，先把电盒子检修好，尽快通电**！”他指了指空寂的工地，“再不通电，罗明这边又开不了工！耽误不起！如果是片区停大电，你立刻打给我，我去找供电局交涉！”
一连串指令下达完毕，张波似乎也耗尽了耐心。他把最后一点烟蒂摁灭在旁边的水泥墩子上，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行了！就这样吧！钱都拿好！下车吧！我还得去趟三建，一堆事等着呢！”
他拉开车门，重新坐回驾驶座。桑塔纳发出一声低吼，卷起一片尘土，很快消失在工地门口。
留下罗明和赵朗站在原地，一个紧紧攥着十万块的“蓝砖”，眼神复杂地看着远去的车影；一个抱着突如其来的五万块“横财”，脸上还残留着点懵懂和惊喜，以及一堆需要立刻动手的麻烦事。
罗明朝着赵朗离开的背影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带着明确的催促：“赵总，以后水电这块儿，就多仰仗您关照了！”潜台词清晰无比：赶紧安排人进场，整好工地用电，别磨蹭！
赵朗脚步顿了顿，回头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也拱了拱手：“好说，好说！罗总放心！”他显然听懂了罗明的弦外之音，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和推卸责任的意味：“对了，罗总，我刚才进来时留意了一下，这中医大工地，不光咱们这栋楼，旁边其他几栋楼好像也没什么动静，机器声都听不见。会不会……是整个片区停大电了？**”他摊了摊手，一脸“如果是这样，你找我也没用啊”的表情。
罗明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脸上却不动声色，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这个嘛……赵总，您是专业的，我搞内粉的不懂这些电路门道。是不是停大电，还是咱们自己线路出了毛病，都得靠您派人来仔细排查了。”他语气平静，但意思很硬：我不管原因，我只要结果——通电！你赶紧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