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师们围在遐蝶怀中,目光落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身上。
额间莹白龙角泛着温润珠光,那生命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嫩芽,一时不由得让他们感慨万千:
持明族盼了千百年的新生希望,竟真的这般降临了。这可不是化龙妙法的手笔,是真的正常繁衍的子嗣!
但转瞬,他们便收敛起心绪,神色变得无比郑重,齐齐躬身向伊卡洛斯行礼,语气恳切得近乎哀求。
“恳请大人复现龙祖神迹!助寰宇持明摆脱存续之困,救族人于苦难之中!”
伊卡洛斯倚在廊柱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袖间,并未立刻应声。
他抬眼扫过一众急切的龙师,忽然学起了阿那克萨戈拉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在公然讨价还价。
“答应你们也无妨,但我有条件。”
“首先,”
伊卡洛斯的目光掠过遐蝶和她怀中安睡的伊卡托莉亚,眼底泛起一丝柔光。
“不许离我的妻儿太近,我不想让俗事扰了她们的清净。”
“其次,”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我可以出手,但事后会修改你们的记忆——抹去与我相关的一切,只留下‘某位令使相助’的模糊印记。
至于如何向伏波将军、其他持明龙尊圆谎,那是你们的事,我概不插手。”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强调道:“但有一点,不许拿白露当挡箭牌,她性子纯善,经不起你们这般算计。这个问题,我不会让你们忘,都给我记清楚了!”
“是是是!我等谨记大人教诲!”
龙师们连忙应声,生怕惹得他反悔。
伊卡洛斯微微颔首,又抛出最后一个要求。
“还有,事成之后,我要回翁法罗斯。
劳烦你们替我向景元将军通个气,找一艘能自动寻路的星舰,不必太过奢华,稳妥便好。”
龙师们只当是伊卡洛斯不愿久留罗浮,连忙恭声应道:
“大人放心,此事我等定会妥善办妥,绝不误了大人行程!”
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和将军说,只能说对于分别这种事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更何况下次回罗浮指不定是什么时候。
龙师们的脚下丝毫未动。
神迹未亲眼所见,关乎全族存续的希望悬而未决,纵使此刻心头千头万绪,望着伊卡洛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难免发怵,他们也硬着头皮留在原地,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伊卡洛斯见状,眉峰不过微微一蹙,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不耐,却终究没有发作。
他收回落在龙师们身上的目光,缓缓转身,望向鳞渊境深处那苍劲的建木玄根。
那枝干受龙力侵蚀,泛着幽绿的不朽伟力,是鳞渊境的核心所在。
下一秒,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准建木玄根的正上方。
刹那间,磅礴的不朽伟力自他体内轰然迸发,裹挟着澄澈而厚重的记忆力量,如浪潮般席卷开来,整个鳞渊境都随之剧烈震颤。
无数莹白的忆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漫天星屑,在半空之中流转沉浮,将鳞渊境映照得愈发空灵。
龙师们见状大惊失色,纷纷后退半步,神色满是焦灼与担忧。
鳞渊境中还沉睡着许多尚未蜕生的持明卵,若是这些忆质失控暴走,波及那些脆弱的卵体,不知会让持明族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
他们攥紧了拳头,大气都不敢喘,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伊卡洛斯,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活爹……您悠着点吧!
好在,伊卡洛斯作为令使,有控制的实力,那些看似汹涌的忆质,在他的意志牵引下,竟温顺得如同归巢的飞鸟,没有半分失控的迹象。
只见漫天忆质循着他的指引,缓缓汇聚成型,在建木玄根的上空勾勒出一尊巨大的不朽星神龙首。
龙角峥嵘,眼含星辉,周身萦绕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竟与传说中龙祖的神韵别无二致,连那股震慑人心的威压,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这般一来,既将龙祖神迹清晰复现,供龙师们潜心研究,助他们探寻摆脱存续困境之法;
又以不朽伟力为建木玄根覆上一层坚实的屏障,让罗浮的安全愈发稳固。
当然,这等大事他可不会擅自做主,自然是与景元商议的结果。
做完这一切,伊卡洛斯缓缓收回手,磅礴的伟力渐渐敛入体内,半空之中的忆质也随之渐渐沉寂,只留那尊龙首虚影悬浮在建木上空,散发着淡淡的灵韵。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龙师们。那目光看似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记忆力量,凡是被他视线触及的龙师,脑海中关于他出手复现神迹的记忆,都如潮水般飞速褪去,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龙师们茫然地晃了晃脑袋,脑海中仅剩下三条模糊却深刻的指令:
1. 离眼前这陌生男子及其妻儿远些,不得叨扰;
2. 尽快为这位神色冷淡的陌生人准备一艘能自动寻路的星舰;
3. 无论何种情况,都绝不能拿白露大人当挡箭牌。
记忆的缺失让他们对伊卡洛斯生出几分疏离,本不想再多加理会,可每次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底都会莫名涌上一阵心悸,仿佛面对的是一尊不可亵渎的存在。
他们摸不清这股莫名的畏惧源自何处,却只觉得——乖乖照做,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于是,龙师们虽依旧茫然,却还是齐齐躬身,即使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居高位为啥要行礼。
伊卡洛斯微微颔首,不再理会身后的龙师,转身快步走向遐蝶。
她怀中的伊卡托莉亚睡得正沉,睫毛轻颤,小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粉雕玉琢的模样惹人怜爱。
见此情景,伊卡洛斯眼底的冷寂瞬间消融,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女儿。
“咱们明天就能走了,回翁法罗斯。”
遐蝶抬眸望他,眼底盛满了柔意,轻声道:
“阁下若是想留在仙舟,我陪着你便是。”
她怎会不知,他说要回翁法罗斯,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仙舟虽好,却终究不是她的故乡,他怕她待得不习惯,怕她思念翁法罗斯的亲友,更怕她为了迁就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受委屈,才特意以自己的名义提出返程。
毕竟如果说是考虑遐蝶的感受回去,那些不希望自己离开的龙师一定会把敌意加在遐蝶身上。
以自己的名义提出,他们只会不爽,却不敢有任何想法。
伊卡洛斯俯身,指尖轻轻拂过遐蝶的发梢,语气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真切。
“仙舟景致虽好,终究不是家。我想翁法罗斯的风,想那里的伙伴们,更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底,温柔得能化开冰,“想带你,回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很自然的把女儿略过了。
遐蝶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心砰砰直跳,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仰头望他,声音软糯带着点狡黠的试探。
“那……想我吗?”
伊卡洛斯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如实答道:
“你不就在我眼前吗?我想什么?”
他实在不懂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明明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笨蛋阁下……”
遐蝶无奈地嗔了一句,用她的脑袋轻轻顶了一下伊卡洛斯的胸膛,眼底却满是化不开的宠溺。这般直白又迟钝的温柔,正是她最贪恋的模样。
不远处的龙师们看着这对陌生夫妻低声絮语,神色间满是他们读不懂的亲昵与温情,心底那股莫名的心悸愈发强烈,只觉得自己在这里格外多余。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馨。
等到他们出了鳞渊境,才反应过来:该走的不应该是他们吗?!我们走什么?!
“所以……谁回去跟那小子说?”
“……”
“……”
显然,唯有沉默应答。
离别罗浮仙舟的那日,晨光正好,星舰停靠在星槎海码头。
伊卡洛斯怀中抱着伊卡托莉亚,小家伙被柔软的襁褓裹着,额间的小龙角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抱着自己的这个生物。
伊卡洛斯的动作依旧笨拙却格外谨慎,生怕稍一用力便吓到怀里的小孩子。
胳膊上还沉沉地挂着几个绣着仙舟纹样的布袋,里面塞满罗浮特产。
当然,是不会有苏打豆汁的。昨天遐蝶还想尝试一下,他就喂她尝了一口。
虽然这个大蝴蝶嘴硬说好喝,但伊卡洛斯清楚知道那玩意是什么味道。
自然不会给她带了。
遐蝶跟在他身后,两手空空,只是微微撇着小嘴,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笑意与温柔,那点“委屈”更像是撒娇的嗔怪。
“阁下,袋子太重了,我拿点吧……”
“不用。”
伊卡洛斯被景元白露等人的目光看得有点害羞,在这或调侃、或祝福、或鄙夷的目光下,伊卡洛斯的脚步踏上星舰,遐蝶紧随其后,指尖还轻轻拽着他的衣摆。
星舰的舱门缓缓合上,将仙舟的景致与众人的目光隔绝在外,自动寻路系统启动,引擎发出轻柔的嗡鸣,载着一家三口,朝着翁法罗斯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