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缓缓停靠在丹鼎司,引擎的嗡鸣渐渐消散,舱门打开的瞬间,草药的清香与灵火淬炼丹药的微热气息便扑面而来。
丹鼎司依旧人声鼎沸,诊脉的患者、忙碌的医师往来不绝,细碎的交谈声与药臼捣药的轻响交织,透着鲜活的烟火气。
伊卡洛斯率先迈步下了星槎,脚步刚落在青石板上,身后便传来静斋犹豫的声音。
“伊卡洛斯先生,请留步。”
他转过身,见静斋站在星槎舱门口,神色带着几分迟疑,却又透着一丝迫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缓缓开口:
“久闻先生对夫人情深意重,满心满眼皆是她。我有一事郁结于心许久,不解其惑,不知先生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伊卡洛斯颔首,语气平和无波,没有丝毫不耐。
“小姐但说无妨,若我能解答,定不藏私。”
静斋的指尖微微蜷缩,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声音轻而清晰,带着几分茫然。
“先生,您觉得……那种不管今生彼此是谁,也要执着追寻前世身影的爱,会让自己觉得累……想要放弃吗?”
她没有提及小聪,也没有说自己的处境,只是将那份困扰已久的疑问,化作一个笼统的问题。
她其实想问的是,如果处在这般轮回追寻的局面里,他会像小聪那样,跨越持明轮回的彼岸执着不放吗?
小聪是没有前世记忆的,眼前人具有高等持明的传承,自然可以想起往世。在这般记忆的冲击下,他会退缩吗?
而他的爱人,是否又会像自己这样,在一次次靠近中感到疲惫,最后拒绝,还是会默默等候,欣然接受?
答案似乎早已在她心底有了轮廓,可她还是想听听这位情深之人的看法。
“不会。”
伊卡洛斯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让静斋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错愕。
她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那份笃定,让她一时有些怔忡。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伊卡洛斯已经转过身,脚步朝着鳞渊境的方向迈去。
风拂过他的衣袍,带着淡淡的清润气息,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不会有下一世,就算有……
她不会把下一世的我当成陌生人,那下一世的我,也绝不会放弃她。”
静斋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融入丹鼎司的人潮,才缓缓回过神来。
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底沉寂的湖,漾开层层涟漪。
都说持明转世,前尘尽断。可如今的伊卡洛斯对景元,对罗浮与方壶都有情谊。何况下一世不知道叫啥的自己对遐蝶呢?
至于转世非一人的传统……他会找到方法,让自己转世蜕生前后的本质上都是一个人。
无论轮回几世,只要她不肯走,他就不会离开。只要她一直不放手,他就做她永生永世的小持明。
因为他是个坚定的纯爱党。
静斋不知道的是,方才那番笃定得不容置疑的话,不过是伊卡洛斯下意识的真心流露,转身迈步的瞬间,他便陷入了漫天漫地的胡思乱想。
他的脚步依旧朝着鳞渊境的方向迈得沉稳,衣袍被风拂起细微的弧度,可眼底的坚定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小郁闷。
怎么回事?
刚才回答得也太干脆了吧?说的还挺……深情?
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指尖和耳根泛起微微的热意。
他方才说得斩钉截铁,可真到了那一天,能不能找到让自己轮回一人本质不变的方法,还是个未知数。
更重要的是,遐蝶的想法呢?
他愿意相信她不会把下一世的自己当陌生人,可万一……万一几世过后……
她腻了呢?
虽说他们给彼此的安全感十足,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蓝红颜知己,可是他还是不太清楚……她会不会累?
想到这里,伊卡洛斯的心猛地一揪,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连脚步都慢了半拍。
(╥╯﹏╰╥)?
她要是真腻了,不想等下一世的他了,那可怎么办?
打她?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舍不得,光是想想遐蝶委屈泛红的眼眶,他就心疼得不行。在床上都舍不得使劲,就别说真打起来了;
骂她?
平日里连语气重一点都舍不得,生怕让她难过,真要开口斥责,恐怕没两句自己就先软了态度,那轻声细语的模样,说不定还会被她当成撒娇,反倒给她……
“骂爽了”?
那到时候,转世后的自己岂不是只能悄咪咪找个没人的小角落,抱着膝盖偷偷哭鼻子?
哭够了,说不定还得跑去找凯撒告状,红着眼睛控诉。
“凯撒陛下,遐蝶她抛弃我了!她不要她的童养夫了!”
想想那副场景,他就觉得又可怜又好笑,心里的忐忑却愈发浓烈。
不对啊……凯撒他们到时候估计也不认他……
“……”
越想越委屈是怎么回事?!
(′⌒`。)
此刻的伊卡洛斯,哪里还有半分面对静斋时的沉稳模样?满心满肺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小九九,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他迫切地想要回到鳞渊境,回到遐蝶身边,想要把她安稳的抱在怀里,想要听她温温柔柔地说一句“不会腻”,想要在她的爱意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担忧都抚平。
虽说可能有些不害臊,但伊卡洛斯的心底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需要遐蝶爱的安抚,才能把这颗七上八下的心,重新稳稳地安放回原处。
小舟缓缓驶入鳞渊境,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波月古海依旧平静,建木玄根泛着浅绿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清润与草木的淡香。
随着小舟靠近岸边,小院的轮廓渐渐清晰,而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正静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遐蝶那长发今日并未编好,只是拢在肩头。
她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小舟驶来的方向,眼底盛着浅浅的期盼,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石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显然她已在此等候许久,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动作带着几分乖巧的局促,却始终没有挪动位置,只是固执地守在这能第一时间望见他的地方。
“阁下……”
待伊卡洛斯踏上岸边,脚步声传入耳中,遐蝶立刻站起身,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沙哑,又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伊卡洛斯快步走近,伸手将她肩头的薄毯重新裹紧,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的嗔怪。
“怎么不回屋里等?外面风凉,小心冻着。”
遐蝶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细若蚊蚋。
“这里……阁下回来就能看见……”
她不想错过他归来的第一瞬间,哪怕多等片刻,哪怕迎着微凉的风,只要能第一时间扑进他怀里,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至于屋里的孩子……反正有疏澜小龙看着……用不着她上心。
看着她这般执拗又深情的模样,伊卡洛斯方才那些患得患失的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心底只剩下满满的柔软与安稳。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语气温柔得能化开冰。
“以后也要等我哦,但前提是,不许累着自己,不许在外面吹风受凉,知道吗?”
遐蝶用力点头,抬起头望着他,眼底亮晶晶的,满是依赖与笃定:“嗯……我会一直等阁下回来……无论多久,都会等……”
伊卡洛斯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怀里的大蝴蝶,把他刚才的一切情绪都看在眼里了。
刚才……有一抹失落,在自己跑来的时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