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数课的教授站在全息投影前，语速平稳地推导着一个复杂的多维流形在非欧几何下的曲率变化模型。光束交织，构成令人眼晕的符号与图形，如同天书般悬浮在半空。
李豫坐在教室中后排的位置，脊背挺直，眼神专注地锁定着投影。他的大脑在神经兴奋剂的支撑下高效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每一个公式、每一个推论、甚至是教授语气中微妙的停顿，都强行刻录进记忆库。来到联合大学数月，凭借这种近乎自残的疯狂学习方式，他原本薄弱如纸的基础已经被填补大半。但前沿的知识依旧如同浩瀚的深海，每一滴都需要他耗费巨大的心力去理解、去消化。
然而，他今天的注意力并非完全集中在那些艰深的数学符号上。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那是一个之前用来装神经兴奋剂的瓶子。但现在，里面装的不是药剂，而是他不久前准备好的、属于他自己的血液。几毫升，暗红色，在透明的瓶底静静晃动，蕴含着连泰山金融的血族都为之迷醉的、独特的生命能量。
讲台上，教授正讲到关键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个度。教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电子屏的沙沙声，以及全息模型旋转时发出的微弱能量嗡鸣。
就是现在。
李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仿佛是因为遇到了理解上的难点。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手指灵巧地拧开了那个小瓶的盖子，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教授讲课声完全掩盖的“啵”声。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无意义地摸索了几下，即做出翻找东西未果的样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瓶盖重新拧紧，收回了手。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讲台上教授的身影和那复杂的全息模型，表情专注得无懈可击。
但他的余光，那经过无数次生死锤炼、敏锐到能捕捉子弹轨迹的动态视觉，如同最隐蔽的雷达波，悄无声息地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无声逡巡。
前排那个戴着智能眼镜、不停记录的女孩；左边隔了两个座位、听得眉头紧锁的壮硕男生；右后方角落里，一直低着头似乎在玩终端、实则耳朵微动显然在听讲的家伙；还有斜前方，那个穿着打扮普通、看起来毫无特点的男生……
就在他打开瓶盖，那极其微弱的、带着铁锈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鲜活能量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悄然在空气中弥散开的那一瞬间——
李豫的瞳孔深处，冰封般的冷静之下，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看”到了。
前排的女孩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记录的速度有瞬间的迟滞。
左前方的壮硕男生，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次，虽然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投影。
右后方那个玩终端的家伙，低垂的眼睑下，眼球似乎有极其微小的转动。
而斜前方那个最不起眼的男生……他没有任何明显的肢体动作，依旧保持着认真听课的姿态，但他的视线却仿佛不经意般，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弧度，飞快地、蜻蜓点水般地扫过了大半个教室，包括李豫所在的方向，然后迅速收回，重新聚焦于讲台。
动作流畅，自然，若非李豫早有准备，且感官远超常人，绝对会将其忽略。
就是他！
李豫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到课堂上，继续着他“好学生”的表演。只是在他脑海的深处，那个男生的形象、座位、以及他刚才那细微到极致的寻找动作，已经被打上了一个鲜红的标记。
……
夜幕降临，地球联合大学的教学区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教室灯火熄灭，只有少数实验室和通宵自习室还亮着光芒。高大的乔木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投下大片浓重的、不断晃动的阴影。
李豫独自一人，走出这栋教学楼。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与平常下晚课回宿舍的学生别无二致。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线透过交错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
他的右手依旧插在外套口袋里，轻轻打开了瓶子。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他血液的信息素，更持续、更清晰地释放到夜晚微凉的空气中。
走到一处两条小径交汇的、灯光相对昏暗的开阔地旁，他停下了脚步，假装系鞋带，目光快速扫过身后。这里还有很多人，分辨不出是否有人跟着。
他直起身，再次前行，但这一次，他刻意偏离了主路，拐进了一条更加僻静、通往一片观赏性灌木丛和一个小型人工池塘的小道。这里白天或许还有情侣或读书的学生，但在此刻的深夜，已是杳无人迹。
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至巅峰。听觉捕捉着身后几十米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风吹落叶的滚动，远处模糊的悬浮车引擎声，以及……一个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却更加规律、更加刻意的脚步声。
来了。
李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非但没有加快脚步试图甩掉跟踪者，反而维持着原有的速度，甚至更慢了一些，仿佛在欣赏夜色，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也相应地调整着距离，不即不离，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确认着猎物是否真的走向了预设的陷阱。
小路蜿蜒，穿过一片高大的、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空旷的草地，中央点缀着几块景观石。这里视野尚可，能看清来路，但又被周围的树木和灌木半包围着，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具有一定私密性的空间。
李豫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
月光如水，倾泻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在草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刚才走来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小径入口。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
正是课堂上那个，被他锁定的、看似普通的男生。
李豫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开口问道：“你是几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