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将加密邮件【云动了】的指令拆解完毕，顺手把老式翻盖手机塞进抽屉夹层。
他没关灯，也没合上笔记本，
那页写着“三位一体，同步推进”的红笔批注还摊在桌角。
凌晨六点十七分，办公室外走廊尚未有人走动，他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讲真，青山计划立项了。”他说得极简，语气像在通报天气，
“京西矿区生态补偿机制今天就能走流程。”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接着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三百多人安置完了？”祁同伟问。
“签了。”祁天佑答，“转岗培训明天进场。”
“行。”祁同伟吸了口烟，
“我刚跟京州、大风厂那边三个县的分管领导通了气，环保口和经发口的人都有。
不搞正式会议，今晚七点，茶室碰个面，只谈思路，不动文件。”
“他们信得过我？”祁天佑问。
“信不信得过另说，但他们怕出事。”祁同伟声音压低，
“你得让他们觉得这事不是你在试错，
是他们在抓机会。这些人不吃虚的，你要带‘地气’去。”
挂了电话，祁天佑打开平板，调出三组数据包。
一组是京州老化工园区关停前后八个月的税收与就业波动曲线，
另一组是全国六个同类试点从立项到施工的平均耗时统计，
第三段视频只有三十秒，郑归蹲在培训教室前拍摄的工人集体签约画面，
背景音里有个女工笑着说：“总算不用再闻那股子刺鼻味儿了。”
下午六点四十分，祁天佑走进静心斋二楼包间。
孙连城已经到了，正低头看一份环评预审表，抬头见他进来，点了点头：
“光明区财政配套资金已备好，就等你们这边流程打通。”
十分钟后，三位地方官员陆续到场。
一位穿灰格西装的中年男人坐下便开口：
“祁处长，我们不是反对环保，但去年省里批了个绿色基金，文发下去半年才到账，企业早搬走了。
现在上面雷声大，下面没雨点，最后担责的是我们。”
另一位接过话：
“你们部委同志讲宏观多，我们搞执行的，最怕政策落不了地。
搞砸了，Gdp掉下来，问责的是我们这些一线干部。”
祁天佑没解释，也没辩驳。
他打开平板，投影到墙面白板上。
第一张图显示：
传统化工厂关停后，税收短暂下滑4.3%，
但第八个月起新能源材料项目投产，产值反超原厂187%。
“讲真，我不是来推销概念的。”他说，
“我是来帮各位把政策红利变成实打实的Gdp和就业率。”
第二张图表弹出：
全国同类试点地区平均审批周期缩短至89天，
最快一例仅用63天完成全部前置手续。
“流程可以压缩。”祁天佑说，
“只要地方愿意接球，中央就有通道。”
第三段视频播放完毕，包间里安静了几秒。那位最先质疑的官员皱着眉问：
“这视频哪来的？”
“大风厂职工子弟拍的。”祁天佑答，
“三百七十六人全员签约，社保衔接方案已报人社局备案。
他们不怕转型，怕的是没人兜底。”
孙连城这时开口：
“光明区试行环保一票否决制三个月，财政配套资金到位率百分之百。
上级督查来了两次，查的是实效，不是形式。
我可以作证，只要干实事，就不怕被问责。”
包间气氛松动了。
有人开始翻祁天佑带来的资料册，另一位低声问：
“如果成立联合工作组，前期土地评估和环评预审能不能并联推进？”
“能。”祁天佑答，
“我已经协调省厅开通绿色通道，材料齐备的情况下，十五个工作日内出初审意见。”
“那我们试试。”灰格西装的男人终于点头，
“先成立工作组，不签协议，也不对外宣传，先把底摸清楚。”
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零七分。
祁天佑收拾平板，孙连城低声说：
“后续对接我来盯，你放心。”
走廊尽头，祁同伟靠墙站着，手里捏着半截烟。
见祁天佑出来，他抬手拍了拍肩膀，力道比平时重。
“兄弟，这事成了，你在部委的路就更好走了。”他说。
祁天佑推了推眼镜框，没急着回应。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牛皮笔记本，在末页写下一行小字：
“政策落地，始于信任，成于共担。”
“路是走出来的。”他合上本子，“只要地方肯接球，我不怕传球。”
祁同伟笑了笑，眼神难得温和：
“记住，别只盯着文件写批示，要常下来走。这些干部认的是人，信的是事。”
祁天佑点头，把笔记本收回口袋。
两人并肩走到电梯口，祁同伟忽然停下：
“赵立冬那边最近动作不少，矿产审批权还没松口。
你这个青山计划要是真落地，第一个炸的就是他的利益链。”
“那就让他炸。”祁天佑说，
“反正火药早就埋好了。”
电梯门开，祁同伟进去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点，别光顾着往前冲。”
门关上。祁天佑站在原地，右手小指无意识摩挲着翡翠扳指。
他转身走向楼梯间，脚步沉稳。
回到临时住所，他打开电脑，将会议纪要逐条录入。
联合工作组筹建方案写到一半，手机震动。一条加密消息跳出来：
【赵德汉妻子名下新注册两家空壳公司，经营范围含土壤修复与碳汇交易。】
祁天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盯着屏幕三秒，
然后调出全省工商登记数据库，输入关键词“生态治理”“环境科技”，
筛选近七日新增企业。
十二条记录弹出，其中五家注册地集中在京西矿区周边乡镇，法人代表互不关联，
但银行开户行均为同一支行，且均在昨日完成税务登记。
他打开录音笔，按下回放键。
刚才会议中，那位灰格西装的官员曾随口提了一句：
“现在搞环保的公司，门槛低得离谱，随便谁都能注册一个来分钱。”
祁天佑关闭数据库页面，新建一封加密邮件。
收件人填入柳小叶的代号邮箱，标题写：“青山计划前置风险预警”。
正文只有两行：
“赵系已察觉动向，试图以合规外壳介入生态补偿项目。
建议启动工商异常注册监控机制，重点筛查矿区周边新设企业。”
他点击发送，又调出全省地图，在京西一带画出五个红圈。
每个圈都覆盖着一座废弃矿坑，也是未来生态修复工程的预定施工点。
屏幕右下角时间跳至22:13。
祁天佑摘下扳指，轻轻放在桌角。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远处几座高耸烟囱已熄火多时，轮廓隐在夜色里。
他打开抽屉，取出那份未公开的《青山计划实施细则草案》，
翻到最后一页附录。
那里贴着一张便签纸，
是郑归昨天送来的，
手写的一串电话号码，备注写着：
“上周联系过我的开发区招商办王主任，说愿意配合做政策试点。”0
祁天佑拿起笔，在号码旁边画了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