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刚走没多久，实木门的缝隙里还嵌着半片沾了灰的鞋印，是对方急着送餐时蹭的。
祁天佑没弯腰去擦，鞋印在浅灰色门垫上像块不起眼的污渍。转身进书房，三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都暗着，散热口还余着点微温。
中间那台的屏幕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偏了偏头，只为了避开屏幕反光，最后影子可能映在玻璃窗上。
未命名的 pdF 弹出来时，昨夜扫描的《文旅地产关联交易审查草案》影印件带着淡淡的电子墨痕，
页眉的 “内部传阅?严禁外泄” 红章像块凝固的血，在白纸上格外扎眼。
赵德汉现在缺的不是钱，是能攥在手里、查不到源头的干净钱。
祁天佑盯着屏幕上的红章，指节在键盘边缘轻轻磕了两下，才合上电脑。
拨号键按下去时，那串从未拨过的号码在屏幕上闪了两秒。电话响到第四声，电流里才飘来个女声。
懒懒散散的，像刚从午睡里醒过来，指甲似的刮过听筒：“找谁？”
“京城四合院，完整产权，想换点流动性资产。” 祁天佑的声音压得平，没带多余的语气，“你该知道谁在牵线。”
女人的声音忽然添了点冷，“你说笑了，山水庄园这种项目，也不是谁都能谈的。”
祁天佑作势要按挂断键，“那就当没这回事。”
“等等。” 那边女人的声音沉下来，“明日下午三点，云水涧茶室，b 区七号房。记住别带多余东西， 尤其是电子设备。”
电话断得干脆。
祁天佑直接把号码拉进黑名单，又将最近通话记录里删得干净，连回收站都清了。
抽屉拉开时，露出四合院的不动产权证复印件，测绘图上和完税凭证。
这不是假的，是真的。
是他穿越过来时，在系统里翻到的历史遗留产权，原主没儿没女，去世后产权搁在档案馆积了灰，最后被系统判定为 “可置换资产”，稳稳落进他名下。
但他没打算把底全亮出来。
云水涧茶室藏在京州的老河湾里，b 区七号房就建在水边，玻璃幕墙把一池锦鲤映得活灵活现。
祁天佑推门时，门轴没响。
高小琴的双胞胎妹妹正靠在真皮沙发上涂指甲油。
见他进来，女人没起身，只抬了抬眼，“赵厅还没到。”
“我不是来等他的。” 祁天佑没坐，把黑色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袋口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纸张的边角，“先看货。”
女人冷笑一声，勾过文件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产权复印件、测绘图、完税凭证散在茶几上，她翻得又快又急，直到看见完税凭证上的税务章，指尖才顿了顿，眉头悄悄拧起：
“产权倒是真的…… 但这地方偏得很，离最近的地铁站两公里，周边都是几十年的老破小，谁会接盘？”
“我不是来卖房子的。”
祁天佑终于坐下，双手交叉搁在膝上，“是来帮你们填账面的窟窿。”
女人涂指甲油的手停了，刷头悬在半空。
“矿产审批停了快一个月，你们山水庄园的现金流早绷不住了吧？”
祁天佑的声音不高，轻轻扎在女人的心上，
“这时候敢走大笔资金进出？督查组的环保报告还没交，纪委的人怕是先顺着流水找上门了。”
“我知道你们在找渠道，想洗白那笔两亿的预付款。”
祁天佑往前倾了倾身，“走民间借贷，利息高得能吞了你们半块地；找银行贷款，要抵押，你们敢把山水庄园的土地证亮出去？”
“海外转账更别想，现在外汇管制严得很。不如用不动产对冲，不走公账，签私人协议，连税务局都查不到痕迹。”
女人盯着他看了五秒，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嘲讽：“你知道山水庄园为什么叫‘山水’？”
“背后站着的是能遮天的山，靠着的是能载船的水。你以为凭你手里这点东西，就能动我们的盘子？”
“那就别谈。” 祁天佑起身，手已经碰到了文件袋的提手，“反正急的不是我。”
“等等！”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尖，高跟鞋在地板上磕了一下，发出脆响，“你……”
祁天佑没等她说完，从内袋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是《文旅地产关联交易审查草案》的节选页，页眉的红章更清晰了：
“三天后，省文旅厅会下正式通知，这份审查通知就会执行。第一批重点审计名单里，‘京州山水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排第三。”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还扯着，眼睛却直了。
“我能让你们从名单里划掉。” 祁天佑把文件推过去，纸张在茶几上滑出一道轻响，
“用我这套四合院，换你们山水庄园 30% 的干股。不过户，不报备，不留任何流水记录，只签一份双方见证的私人协议。你拿回去做资产缓冲，等风头过了，再慢慢操作退出。”
“荒谬！”
女人猛地站起来，双手按在茶几上，文件被她推得歪了，“30% 干股至少值九个亿！你拿个八千万的破宅子就想换？做梦！”
“那你们就等着矿产审批重启。”
祁天佑不动声色，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凉，
“你觉得环保组查完矿，下一步会不会顺手翻你们的土地出让合同？那些签字、那些日期，你确定都干净？”
女人咬住下唇，多了点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重，带着点拖沓。
门被推开，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他手里盘着两颗核桃，核桃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谈得怎么样？”
是赵德汉。
“他想拿个破院子，换我们三成股份。” 女人的声音还带着点气，指尖指着祁天佑，指甲上的红更显刺眼。
赵德汉没看祁天佑，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审查草案，手指捏着纸边，快速往下翻。
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盘核桃的手也停了，核桃夹在指缝里，没再发出声音。
“这份文件，哪来的？” 赵德汉抬头，眼神像钩子，盯着祁天佑。
祁天佑没答，只说了句：“明天上午十点，文旅厅党组会专题审议关联交易监管细则。你们还有二十个小时做决定。”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锦鲤摆尾的声音，偶尔飘进来。
赵德汉把核桃重新盘起来，嘎啦嘎啦的声音又响了，他缓缓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你说的私人协议…… 怎么签？”
“双方法律见证，当场签署，互不保留原件。” 祁天佑说。
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我可以请公证处的人到场，但必须是你们指定的机构， 免得你们说我做手脚。签完即生效，不分先后。”
“不行！” 女人立刻反对，往前迈了一步，“必须先过户房产，我们才给股权凭证！不然你拿了协议跑了，我们找谁去？”
“那就算了。” 祁天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等等！” 赵德汉突然开口，“…… 可以同步进行。但我要亲眼看着四合院的产权变更流程启动，才签干股协议。”
祁天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嘴角勾了点弧度：
“赵厅是明白人，该知道现在任何不动产过户，都会触发税务预警吧？”
“你要亲眼看着启动流程，就得向房管局提交材料，那我们这‘私下交易’，不就成了明面上的买卖？”
赵德汉语塞，盘核桃的手又停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信任。”
祁天佑重新坐下，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第一次露出放松的姿态，
“我们同时行动：你在公证员面前签股权转让确认书，我在同一时间拨通房管局的预约电话，上传电子材料。全程录像，你的律师、我的人，都在旁边看着，彼此监督。”
女人还想反驳，刚张开嘴，赵德汉抬手制止了她。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落回膝盖上：“多久能办完？”
“最快今天傍晚。” 祁天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通讯录里的 “公证处预约”，“我现在就能约。”
赵德汉盯着他的手机看了很久，核桃在指缝里转了两圈，终于点头：
“…… 行。但要是你敢耍花样，我不止让你丢了汉东大学的学位，还会让你在京州、在汉东，再也待不下去。”
“讲真，” 祁天佑笑了笑，指尖已经按在了拨号键上，“你也一样。”
四十分钟后，三方在一家藏在写字楼地下室的小型公证事务所碰面。
事务所的灯很暗，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
祁天佑当众拨通了房管局的 VIp 预约专线 。
那是他提前摸透的流程漏洞，能跳过常规排队，直接对接审核专员。
电话接通时，他按下了免提，“我要预约四合院的产权变更初审，产权人祁天佑，房产证号……”
他报出号码时，赵德汉的律师立刻拿出手机核对，确认无误后，才点头。
电子材料上传成功的提示音从听筒里传来时，赵德汉拿起笔，在股权转让确认书上签了字。确认书里写得清楚：
“以祁天佑名下京城四合院全部产权为置换标的，取得京州山水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即山水庄园）30% 无记名干股，股权权益自签署之日起生效。”
签字的瞬间，祁天佑瞥见女人站在赵德汉身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协议一式两份，当场用密封袋封好，贴上公证处的封条。
祁同伟早就在事务所门口的街角等着，黑色轿车的车窗半降，他接过公证书副本，没多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开车直奔房管局。
祁天佑则拿着干股确认书的原件，走出了公证事务所。
他没坐车，步行往四合院的方向走。
夕阳正压在四合院的屋檐上，把青灰色的砖照得像浸了血的铜。
他站在石阶前，没立刻进门，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枚金属卡牌 ，那是刚才随协议一起拿的股东识别卡。
卡牌很小，只有指甲盖大，正面刻着 “山水” 二字，笔画里嵌着金粉，背面的编号 SSY-037 刻得很深。
这卡没法律效力，却是山水庄园内部认的控制权象征。
他指尖捏着卡牌，看了两秒，才抬手推开院门。
他没进正屋，直接走到书房的暗格前。
暗格藏在书架后面，推开水浒传的精装本，就能看见里面的保险柜。
他把卡牌塞进保险柜底层，和之前存的审查草案复印件放在一起，合上盖子时，听见锁芯咔嗒响了一声。
然后转身走出院门。
他步行穿过两条窄巷，巷子里的老槐树飘下几片叶子，落在他的肩膀上。
拐上主路时，汉东大学的校门已经能看见，灯火通明。
背包里，那本牛皮笔记本翻开着，纸页泛着旧黄。
他刚才在巷子里写了一行新计划，钢笔字力透纸背：
操场夜话，该和自己那位哥哥聊聊结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