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痛快淋漓地住了几日,将那股在建康城里积攒的憋闷之气,借着纵马驰骋和与旧部切磋的劲头散了个七七八八后,谢清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阮府。
这一次,她可不是孤身一人回来继续忍气吞声。身后跟着两辆马车,载着她用惯了的北地厨子、两个手脚麻利又胆大的粗使婆子,以及四名气息精悍、明显是军中好手的护卫。连同她那几只宝贝猛禽和苍狼,也一并带了回来。
回到疏影阁,她指挥若定。
“厨具家伙什都搬去西边那间空厢房,以后那就是咱们的小厨房。”
“肉食和活禽按老规矩,每日清早采买送来,银子从我的账上走。”
“你们几个,”她指着那四名护卫,“守好院门,寻常阮府下人无事不得入内。若有人硬闯,不必客气,打出事我担着。”
“至于它们,”她看了看在院中重新找到熟悉位置的鹰与狼,“看好了,别让它们跑出去吓着阮府那些娇贵玩意儿。”
一番安排,井井有条。疏影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国中之国,自成体系,自给自足。阮郁削减用度?无所谓。她谢清不缺那点银子,更不屑于为了那点嚼用去看人脸色。她自己带人带钱,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过怎么过。
阮府的下人们远远看着疏影阁这番动静,私下里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置喙。连玄墨将此事禀报给阮郁时,阮郁也只是淡淡一句“随她”,便不再过问。只要谢清不闹出事端,不影响阮府秩序,她愿意在自己的院子里折腾,他乐得清静。
谢清也确实安静了下来。
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动不动就想打出门去,或是故意弄出巨大声响来宣泄不满。每日里,她或是驯鹰纵狼,在院中活动筋骨;或是督促厨子做出地道的北地菜肴,大块吃肉,大口喝(北地带来的)奶酒;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让护卫陪着过过招,金铁交击之声限于院内,并不外传。
她甚至难得地,有了一丝“静观”的耐心。
这耐心,很大程度上源于那日在醉仙楼,亲眼目睹了林婉儿那番精彩绝伦的表演。那个女人,心思弯弯绕绕,像沼泽地里纠缠不清的水草,表面上柔弱无害,底下却藏着能缠死人的力道。她挑拨自己与大哥不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阮府里,自己能让她算计的,无非就是与阮郁这桩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婚事,以及自己这“不堪”的名声和做派。
谢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嘴角噙着一丝冷嘲。
林婉儿越想挑事,自己就越不能让她如愿。她不是想让自己在阮府闹得天翻地覆,坐实“泼妇”、“蛮夷”的名头,好衬托她的“温良贤淑”吗?自己偏不!
她倒要看看,自己这边安分守己(在她自己的定义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主动招惹阮郁,也不给阮府添乱,那林婉儿还能使出什么手段?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些是非,硬扣到她谢清头上?
想到林婉儿可能会因为无处下手而气急败坏的样子,谢清就觉得心情莫名愉悦。这种愉悦,甚至抵消了部分被困在这精致牢笼里的憋屈。
这日,她正看着“疾风”在院中低空盘旋,进行每日的飞行训练,院门外隐约传来了林婉儿那特有的、柔婉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似乎正与守门的护卫说话。
“……听闻谢清姐姐回了府,特来探望。前些时日姐姐不在,婉儿心中甚是挂念,备了些薄礼,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谢清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天空中的猎鹰,只对身旁的婆子挥了挥手。
那婆子会意,走到院门处,隔着门板,声音洪亮却不失礼数地回道:“林小姐有心了。我家小姐正在驯鹰,吩咐了不许打扰。您的心意我们小姐心领了,礼物还请带回吧。”
门外静默了片刻,随即又响起林婉儿那无懈可击的、带着一丝失落却依旧温柔的声音:“既如此,那婉儿便不打扰姐姐了。改日再来看望。”
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清嗤笑一声,收回目光,抬手吹了声口哨。“疾风”收敛双翼,如同一道灰色闪电,精准地落在了她戴着护臂的手臂上,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想进来打探虚实?想在她面前演那套姐妹情深的戏码?门都没有。
她抚摸着“疾风”冰凉的羽毛,眼神锐利。林婉儿,你就慢慢演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看你这场独角戏,能唱到几时。
疏影阁内,鹰唳偶尔响起,狼影悄然踱步,灶间飘出浓郁的肉香。一派不同于阮府其他地方的、带着北地粗犷气息的“宁静”,在此处悄然扎根。而这宁静之下,是谢清以不变应万变的冷眼旁观,等待着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自己按捺不住,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