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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下来,带着山间的寒气。

阿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又沉又胀,宿醉的钝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揉着太阳穴,眼神涣散地扫视四周,下一秒,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根本不在什么屋子里,而是坐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坟地中央!

周围到处是半塌的坟头,风化的墓碑东倒西歪,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散落的骨灰坛被藤蔓缠绕,有的摔在地上,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腐朽的味道,让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哪儿?”阿生的心脏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明明记得昨晚跟着那个叫罗小曼的美女回了家,喝了茶,还躺在贴了双喜的木床上……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上心头,阿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脚下的碎石让他几次差点摔倒,裤腿被杂草划破,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后生仔,大清早的跑什么?”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生猛地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大爷挑着扁担,手里握着柴刀,正缓缓往山上走。

老人看着足有八十多岁,头发白得像雪,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嘴里没剩几颗牙,说话时漏着风,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

“大清早见鬼了吗?慌慌张张的。”老大爷眯着眼睛打量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阿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昨晚的经历、眼前的坟地、老人的话……搅得他脑子一片混乱。

他没敢接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山下跑,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跑着跑着,阿生感觉越来越累,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他抬手抹了把脸,无意间摸到自己的眼眶,只觉得皮肤粗糙干涩。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他的两个黑眼圈重得像烟熏过一样,就像熬了七天七夜没合眼,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憔悴和死气,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劲。

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尽,阿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老大爷望着他跑远的方向,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这后生仔,怕是撞邪了……”他叹了口气,挑着扁担,慢慢走进那片荒坟,柴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他是来给这片坟地除杂草的,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一次。只是他没说,这片坟地,一百多年前曾是个村子,后来闹了鬼,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些空宅和孤坟,而村里,确实有个叫罗小曼的姑娘,早在百年前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还穿着红嫁衣。

听村里面的老人口口相传这罗小曼还是在新婚之夜被大火活活烧死在婚房中。

唉。那个惨状哪。

阿生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里火烧火燎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稻田,终于看到了黄石村的轮廓。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乘凉的村民看到他这副模样——头发凌乱,衣衫破旧,脸上沾着泥土,眼神涣散得像丢了魂——都停下了话头,直愣愣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后生咋了?”有人低声嘀咕。

“看着像是从山上跑下来的,莫不是遇到啥了?”

阿生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他像一阵风似的穿过黄石村,村民们的议论声被远远甩在身后,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终于,任家镇的牌坊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任家镇街头已经有了生气,卖早点的铺子冒着热气,买菜的街坊打着招呼。

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妇女正急得团团转,正是阿生的母亲。

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无数个未接通的电话记录。

“老李啊!”她拉住一个提着鱼桶的老汉,声音带着哭腔,“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阿生啊?”

卖鱼的老李放下水桶,皱着眉道:“没瞧见啊。阿生咋了?”

“哎哟,这孩子昨天晚上说去同学聚会,”阿生母亲抹了把眼角,“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打了一百遍也不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说着,又急匆匆地往前走,拉住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张

“老张啊,有没有看见阿生?就是我家那个刚毕业的小子!”

老张摇摇头:“没见着啊,王嫂你别急,说不定是跟同学玩嗨了,在谁家睡过头了?”

“不可能啊,他从来不这样的!”阿生母亲急得直跺脚,又转向旁边纳鞋底的王婶:“王婶,您瞧见我家阿生没?”

王婶放下针线:“没呢,昨晚关铺子时没见着他……要不你去派出所问问?”

“去过了,他们说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不给立案……”阿生母亲的声音哽咽起来,又朝着不远处的周大姐喊:“周大姐!看见我家阿生没有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阿生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镇子,一眼就看到了母亲。

“妈……”他嗓子干哑,喊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

阿生母亲猛地回头,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阿生!你去哪儿了啊!急死妈了!”

她冲上前抱住儿子,只觉得他身上冰得吓人,瘦了一圈不说,脸色白得像纸,两个黑眼圈重得惊人,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蔫蔫的没有一点生气。

周围的街坊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这是咋了?”“阿生你咋弄成这样?”

阿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生母亲扑在儿子身上,手忙脚乱地拍打他的脸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生!阿生你醒醒啊!

别吓妈!”她的手掌带着急切的颤抖,拍在阿生脸上却没敢用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阿生苍白的脸上。

周围的街坊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哟,这脸白得跟纸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咋回事啊?”

“你看那俩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怕是熬了几天几夜吧?”

“不对啊,哪有熬成这样的?莫不是真中了邪?”

“前几天就听说后山不太平,会不会是撞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快!快去找张婆婆来!她懂这些!”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立刻就有热心的街坊往镇子东头跑,嘴里还喊着:“张婆婆!张婆婆!快跟我走!阿生出事了!”

阿生母亲听得这些议论,哭得更凶了,伸手探了探阿生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她死死攥着儿子的手,指甲都快掐进自己肉里:“阿生你撑住啊!妈这就给你找大夫!你可不能有事啊!”

旁边卖早点的王大叔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阿生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眉道:“身上冰得很,怕是邪祟侵体了,张婆婆快来才行!”

一时间,小小的街口乱成一团,有人递水,有人帮忙挡着太阳,阿生母亲的哭声、街坊的议论声、跑去叫人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满是焦灼与担忧。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街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老太太走了过来。

这老太太正是任家镇的神婆张翠花,镇上的人都喊她张婆婆。她头发早已全白,用一根旧木簪挽在脑后,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层层叠叠,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清明。

张婆婆年纪比义庄的文才师傅还大,瞧着得有九十多岁了,行动有些迟缓,几个街坊便小心地半扶半抬着她,快步来到镇子口。

“让让,让让,张婆婆来了!”人群连忙往两边退,让出一条路来。

张婆婆俯下身,伸出那双布满皱纹、指节粗大的手,轻轻放在阿生的手腕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用指尖碰了碰他冰冷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慢,却透着一股沉稳,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阿生母亲的哭声都小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张婆婆才缓缓直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却清晰:“这孩子……怕是给鬼迷了,被吸了阳气。”

“啊?真中邪了?”街坊们顿时一阵骚动。

“快,抬到我家去。”张婆婆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我那儿有符水和艾草,给他瞧瞧或许还有救。”

众人不敢耽搁,赶紧找来一块门板,小心翼翼地把阿生抬上去,跟着张婆婆往她家走。路上,有人低声议论:“张婆婆虽说年纪大,可精神头真好,刚才摸脉的时候手都不抖。”

“那是自然,”旁边的老人接口道,“张婆婆心肠好,一辈子积德行善,帮了多少人啊。

听说她本来到七十岁就该走了,阎王爷看她功德多,特意给加了五十年阳寿,说要让她活到一百二十岁呢!”

“真的假的?”

“咋不是真的?二十多年前她大病一场,断了气,躺了三天又醒过来了,说自己去了地府一趟,阎王爷亲自跟她说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张婆婆家。

院子里种着几株艾草,晒干的桃木枝挂在门楣上,透着一股安心的气息。

张婆婆指挥着把阿生放在炕上,又让人去烧热水,自己则颤巍巍地走向里屋,要去取她的家伙什。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张婆婆佝偻却稳健的背影上,谁都知道,这老太太或许是阿生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而她能有这副硬朗身子骨,能在这把年纪还为镇上人排忧解难,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积德行善,自有福报。

张婆婆指挥着街坊把阿生抬到里屋的竹床上,竹床经年累月被人躺过,竹片磨得光滑发亮,却透着一股沁人的凉意。

她转身走到屋角的神坛前,神坛上摆着一个黑黢黢的神像,手里握着鞭子模样的法器,常年被香火熏燎,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只知道是镇宅驱邪的神将。

张婆婆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又对着神像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随后她从神坛旁的草垛里抽出一把艾草,递给满脸焦急的王婶:“大妹子,把这艾草拿去泡水,烧开了给阿生擦擦身子,能驱驱寒气。”

“好好好!我马上去!”王婶接过艾草,脚步踉跄地往厨房跑。

任家镇挨着乡下,不少人家还在用土灶台,红砖垒起的灶台上,铁锅擦得锃亮。

王婶赶紧添柴生火,将艾草扔进锅里,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很快就冒出了热气,艾草的清香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

这边张婆婆从神坛上拿起一个鸡蛋,蛋壳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正是五雷符的图案——这是她画的五雷蛋,据说能镇住一般的邪祟。

她捧着鸡蛋,走到竹床前,轻轻按在阿生的额头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鸡蛋竟毫无征兆地裂开,蛋清蛋黄顺着阿生的脸颊往下流,糊了满脸,一股腥气瞬间散开。

“哎呀!”围观的街坊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这咋回事?五雷蛋咋自己裂了?”

“邪物这么厉害?连五雷蛋都镇不住?”

张婆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邪物道行不浅……”她没再多说,转身从神坛下抽出两张黄纸符,用烛火点燃,待烧成灰烬后,又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一起混进旁边的茶水里,用筷子搅匀,捏着阿生的下巴,一点点喂了进去。

符水刚下肚,张婆婆便掐起手诀,食指中指并拢,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朝着阿生的天灵盖按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阿生额头的瞬间,阿生体内突然冒出一缕青黑色的邪气,像活过来的蛇,猛地窜起,竟硬生生挡住了手诀。

“天地正气,元始之精,天罡护佑,地煞显灵!”张婆婆眼一瞪,口中疾念咒语,“五方神圣,听吾号令,驱邪逐秽,荡涤妖氛!阴邪消散,正道常行,鬼祟远遁,灾祸不侵,福泽降临,身心安宁!”

咒语声在屋里回荡,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可那青黑邪气却丝毫不惧,反而越发浓郁,在阿生周身盘旋游走。

“啊——!”

阿生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双眼赤红得吓人,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像要滴出血来。

他四肢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被街坊按住,却依旧挣得竹床“咯吱咯吱”作响,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既不像哭也不像笑,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生突然咧开嘴,发出一阵尖锐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尖利中带着股阴冷的怨毒,赫然是女子的声音——正是罗小曼!

“哈哈哈!死老太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阿生(罗小曼)歪着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婆婆,语气狠戾,“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敢坏姑奶奶的好事,连你一起杀!”

“大胆妖魔鬼怪,找死!”张婆婆怒喝一声,哪里肯怕,抓起神坛边的柳条,劈头盖脸就往阿生身上抽去。

“啪!啪!啪!”柳条抽在阿生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可他(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得更癫狂了。

“哈哈哈!死老太婆,白费力气!”罗小曼的声音带着嘲弄,“你的道行差远了,这点能耐对我没用!

就算你背后的神将,也护不住你!”

“好嚣张的鬼!”张婆婆被激怒,猛地丢掉柳条,抄起神坛上那柄磨得发亮的桃木剑。

她狠狠咬破自己的中指,鲜红的血珠滴在剑身上,瞬间泛起一层淡红的光晕。“我今天就用桃木剑,把你这邪祟逼出来!”

说罢,她握着桃木剑,朝着阿生的额头狠狠拍去。

“啪!”桃木剑刚触到阿生的额头,就听见“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剑身在邪气的侵蚀下竟寸寸碎裂,断成几截掉在地上。

“啊!”围观的街坊们吓得惊呼出声,“连桃木剑都碎了?”“这鬼也太凶了吧!

大白天的都这么厉害,连阳光都不怕!”

罗小曼笑得更得意了:“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想收我?

还是洗洗睡吧!”话音刚落,阿生猛地一挥手臂,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撞在张婆婆胸口。

张婆婆“哎哟”一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咚”地摔在墙角,半天没爬起来。

“张婆婆!”街坊们赶紧冲过去扶她,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九十多岁的老人,哪禁得住这么一摔?

众人刚把张婆婆扶起来,她“噗”地吐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气息也弱了下去。

“我没事……”她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股执拗,“我就不信,你真这么厉害!”

说着,她挣脱众人的搀扶,踉跄着走到神坛前,双手抱起那尊被香火熏得乌黑、握着鞭子的神将神像。

这神像少说也有十斤重,她竟凭着一股狠劲抱了起来,转身就朝着阿生的额头狠狠压了下去!

“嗡——”

神像刚触到阿生的额头,房间里瞬间刮起一阵阴风,烛火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得如同鬼魅。

神像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罩住阿生体内的邪气。

“呃啊——!”罗小曼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阿生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可那金光只维持了片刻,神像上就“咔咔”地裂开一道道细纹,显然也快承受不住邪气的反扑。

张婆婆死死抱着神像,额头青筋暴起,嘴里不停念着祷词,神将的法力与罗小曼的邪气在阿生体内疯狂对抗。

金光与黑气交织碰撞,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场较量,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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