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尾羽的震颤声还在空气中嘶鸣，凯拉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枪口纹丝不动地瞄准着断墙上的那个身影。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她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对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那双锐利的、涂着白色油彩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她们，搭在弓弦上的箭蕴含着致命的威胁。气氛凝固得如同冰封。
凯拉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是灰衣人。土着？原住民？他对那个发信号的方尖碑似乎没有敌意，否则刚才那一箭就不会只是警告了。他在守护这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被凯拉推倒在地的女子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个动作似乎打破了僵局。
墙头的弓箭手目光扫过女子虚弱的样子和她太阳穴上已经暗淡的紫色晶体，眼神中的警惕似乎缓和了一丝，但弓弦依旧紧绷。
突然，一阵低沉而苍老的吟诵声从废墟深处传来，使用的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带着奇异的韵律。
随着吟诵声，祭坛上那方尖碑的绿色光芒似乎受到了感应，柔和地闪烁起来，频率与吟诵声相合。凯拉感到自己脑海中那沉寂的刺痛感也仿佛被这光芒和吟诵声抚平了一丝。
墙头的弓箭手听到这声音，终于缓缓放下了长弓，但箭仍未离弦。他对着废墟深处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然后朝凯拉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她们跟上。
沟通？还是陷阱？
凯拉看了一眼那散发着安宁绿光的方尖碑，又看了看虚弱不堪、几乎无法动弹的同伴。她没有太多选择。
她慢慢垂下枪口（但未关上保险），用空着的手再次将女子搀扶起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弓箭手以及吟诵声传来的方向。
她跟着弓箭手的手势，小心翼翼地绕过高大的断墙。后面是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庭院，几个同样穿着兽皮衣物、脸上涂着白色油彩的男男女女出现在那里。他们手中拿着粗糙的长矛、石斧和弓箭，眼神同样充满警惕和好奇，但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性。
庭院中央，一个看起来年岁极长的老者正站在那里。他披着一件用某种大型鸟类羽毛编织的斗篷，脸上白色的油彩图案最为复杂，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细小绿色晶体的木杖。刚才那苍老的吟诵声正是出自他之口。
老者的目光越过凯拉，直接落在了她搀扶着的女子身上，尤其是在她太阳穴的晶体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愤怒，还有一丝了然。
然后，他看向凯拉，用一种虽然口音古怪、却勉强能听懂的通用语（或许是某种这个世界流传较广的语言？）缓慢开口：
“外来的迷失者……你们从‘钢铁亵渎者’的炼狱中逃出，还带回了一个被‘诅咒水晶’玷污的灵魂。”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凯拉心中一震。钢铁亵渎者？ 指的是灰衣人？诅咒水晶？ 是女子太阳穴上的东西？他们知道灰衣人的存在，并且明显是敌对关系！
“你们是谁？”凯拉没有放松警惕，声音沙哑地反问。
“我们是‘白痕’部落，”老者用木杖轻轻顿地，“是这片‘泣血之地’古老的看守者，是‘星辰指引’的追随者。”他的目光投向祭坛方向那个发光的方尖碑。
“那个绿光……是你们发出的信号？”
“是‘守望者’发出的信号，”老者纠正道，“它感应到了‘亵渎者’力量的剧烈波动和‘源井’的悲鸣，自行苏醒，指引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吞噬的迷途者。”他深深看了凯拉一眼，“看来，它等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身上带着浓烈的‘钢铁与闪电’的臭味，但也带着……另一种不同的印记。你，外来的战士，你的灵魂频率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能与‘守望者’产生微弱的共鸣……这很罕见。”
凯拉心中一动。灵魂频率不同？是因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能与那方尖碑共鸣？是因为她那该死的能力？
“我们……没有恶意。”凯拉斟酌着词句，稍微放低了枪口，“我们刚从那个基地逃出来，她需要帮助。”她指了指几乎昏迷的女子。
老者点了点头：“‘诅咒水晶’正在吞噬她的生命力，离开‘亵渎者’的机器，她反而更加危险。我们可以尝试用‘先祖之石’的力量暂时稳定她，但能否救回，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和星辰的意愿。”
他挥了挥手，旁边两个强壮的部落战士走上前来，他们的动作小心而谨慎，从凯拉手中接过了虚弱的女子。女子似乎感应到这些人没有恶意，并没有过多挣扎。
凯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目前看来，这些“白痕”部落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跟我来，外来的战士，”老者转身，向庭院深处一个保存尚好的石屋走去，“‘守望者’既然指引你前来，或许与古老的预言有关。我们需要谈谈，你也需要食物和水。”
食物和水！这两个词瞬间击中了凯拉最迫切的需求。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不再犹豫，收起手枪，跟上了老者的脚步。同时，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小型营地的布局、人数、武器装备——这是三角洲的本能。
这个部落人数不多，大概二三十人，看起来像是某个大部落的分支或者前哨。他们生活艰苦，但对这片废墟异常熟悉。他们似乎掌握着某种利用那种绿色晶体能量的粗浅方法。
走进石屋，里面比想象中宽敞，点燃着一种散发着清香的油脂灯，光线温暖。老者示意凯拉坐在一块铺着兽皮的石头上，然后有人递上来一个粗糙的木碗，里面是干净的清水，还有一块烤熟的、散发着焦香的肉块。
凯拉再也顾不上许多，先小心地尝了尝水，确认无异后，便小口却快速地喝起来，然后抓起肉块狼吞虎咽。食物和清水下肚，一股暖流散开，让她几乎虚脱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了一丝生机。
老者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吃完，才缓缓开口：
“现在，告诉我，外来的战士。‘钢铁亵渎者’的巢穴里发生了什么？那声撕裂天空和大地、让‘源井’都在颤抖的爆炸，是否与你有关？”
凯拉擦掉嘴角的油渍，迎上老者的目光。她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她能否获得这些土着的信任，以及能否得到她急需的情报和帮助。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谨慎地讲述她的经历，从被卷入裂隙开始，到潜入基地，目睹灰衣人的行为，最后到主心脏的爆炸和逃亡。她隐去了自己能力的具体细节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实，只说自己是一名战士，意外卷入。
老者听得非常仔细，当听到主心脏爆炸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希望？
“……所以，你摧毁了‘亵渎者’的‘钢铁之心’？”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至少是重创了它。”凯拉谨慎地回答。
老者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用木杖顿地，发出一声长叹：“星辰在上！预言……古老的预言正在应验！”
“什么预言？”凯拉立刻追问。
“预言曾说：‘当星空之外的迷失者降临，携带着不同的律动，钢铁之心将在火焰中悲鸣，古老的守望者将指引新的道路’。”老者目光灼灼地看着凯拉，“外来的战士，你的到来，你带来的毁灭……或许并非偶然。”
凯拉的心跳加快了。星空之外的迷失者？不同的律动？这听起来……太符合她的情况了！
“新的道路？是指什么道路？”
“通往‘圣地’的道路！”老者的语气变得激动，“‘钢铁亵渎者’的出现，污染了源井，扭曲了大地，阻断了我们前往‘圣地’祭拜和寻求指引的道路。如今他们的核心被重创，力量必然大减，这或许是我们夺回古老通道、前往‘圣地’的机会！”
圣地？又一个新名词。听起来像是一个关键地点。
“圣地在哪里？那里有什么？”
“圣地是世界的初始之地，是源井最纯净的源头，也是‘星辰指引’最清晰的地方。”老者的眼中充满了向往，“传说那里藏着世界的真相和……通往其他星辰的方法。”
通往其他星辰的方法？！
凯拉的心脏猛地一跳！回家的线索？！
虽然听起来像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但这是她目前听到的最接近“离开”这个词的信息了！
“你们知道怎么去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古老的通道被‘亵渎者’的堡垒和扭曲之地封锁太久了……”老者摇了摇头，“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需要知道‘钢铁之心’被毁后，‘亵渎者’的势力分布和弱点。外来的战士，你从内部而来，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
他凝视着凯拉：“帮助我们，也就是帮助你自己。如果我们能成功到达圣地，或许你能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关于你如何来到这里，以及……如何离开。”
一场交易，赤裸裸地摆在了凯拉面前。
她用自己脑海中的情报，换取这些土着的支持，以及一个通往可能存在的“回家”线索的机会。
风险依旧巨大。这些土着是否完全可信？圣地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通道又有多么危险？
但她有选择吗？
凯拉·沃克看着老者睿智而充满期盼的双眼，又想起外面那个散发着安宁绿光的方尖碑。
几秒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坚定，“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作为交换，我需要武器、补给，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灰衣人、关于圣地和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老却真诚的笑容：“成交，外来的战士。以星辰和先祖之石的名义。”
新的联盟，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基于共同的目标和古老的预言，初步结成。
凯拉知道，她的战斗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战场和方式。她从孤狼般的逃亡者，暂时变成了一个古老部落的……外援？
前途依旧未卜，但至少，眼前出现了一条看得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