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中醒来。
一方面，是深度睡眠后灵基得到充分修复的饱满感，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透着舒坦。另一方面，手腕上那个监测环冰凉的、持续不断的脉动感，像个永不疲倦的哨兵，时刻提醒他体内还埋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雷。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套叠放整齐的黑色作战服，面料看起来比之前的更高级，隐隐有能量流光闪烁。旁边还放着一支新型号的灵基稳定剂，标签上标注着“高适配性，长效缓释”。
不用说，肯定是七海建人安排的。这人做事总是这么…不容置疑的周全。
他换上衣服，料子贴身又透气，活动了一下，丝毫不影响动作。拿起那支稳定剂，熟练地注入。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着一种更温和却更持久的滋养感，缓缓抚平灵基深处最后一点细微的躁动。
刚收拾利落，休息室的门就滑开了。
七海建人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笔挺的灰西装，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数据板，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快速扫过，像是在进行晨间巡检。
“状态恢复率92.3%。灵基稳定性良好。”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比半夜那会儿似乎更清冷了些，“监测环夜间记录到三次Level 1脉冲，频谱一致，无异常反馈。适应度提升。”
凌霄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环：“…嗯，好像…习惯了点。”其实那玩意的存在感还是强得离谱，尤其是现在清醒着，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透过这东西时刻盯着自己。
“今天日程。”七海建人没接他的话，直接切入正题，“上午九点，灵基适应性训练，重点强化你对‘虚无低语’特质的精细操控与抗干扰能力。训练室已准备。”
他操作了一下数据板，将计划同步到凌霄的终端上。
“下午两点，‘终末特性研究小组’第一次分析会。你需要到场，配合进行灵基频谱采样与压力测试。”他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锐利，“可能会有些…侵入性扫描。做好准备。”
凌霄心里微微一紧，点了点头。想到又要被一堆人当样本研究，有点发怵，但也没法拒绝。
七海建人似乎察觉到他瞬间的迟疑，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语速稍微放缓了半拍：“采样过程我会全程监控。数据安全等级最高，仅限于必要分析。”
这话听起来像是…保证？凌霄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七海建人却已经移开视线，推了推眼镜，冷光一闪：“现在，去三号训练室。路径已发送。”
命令下达，毫不拖泥带水。他转身似乎就要走。
“七海先生。”凌霄忽然叫住他。
七海建人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没什么表情：“还有事？”
凌霄张了张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就是莫名想多说句话。眼神飘了一下，落在他握着数据板的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看着很有力…他猛地回神，耳根有点热：“…没，就是…谢谢。衣服和稳定剂。”
七海建人沉默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那眼神似乎…深了一点？
“装备适配是基础需求。稳定剂是维持你状态稳定的必要措施。”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不必道谢。你的稳定，关乎任务。”
又是这句“关乎任务”。凌霄心里莫名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又觉得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七海建人看着他微微垂下眼睫的样子，视线在他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淡红上掠过，握着数据板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忽然上前一步。
距离瞬间拉近。凌霄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冷冽又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丝熬夜后残留的极淡咖啡因味道。
凌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钉在原地。
七海建人抬起手，不是碰他，而是操作了一下自己数据板的侧面。一道极细的冰蓝色光束射出，精准地扫描过凌霄手腕上的监测环。
“校准一下频段匹配度。别动。”他声音低沉，落在耳边。
冰蓝的光束笼罩着银环，微微发烫。凌霄感觉腕骨处的皮肤泛起一丝细微的麻痒，那感觉顺着血管悄悄往上爬。
七海建人目光专注地看着数据反馈，侧脸线条冷硬。几秒后，光束熄灭。
“可以了。”他说，却没有立刻退开，目光从监测环缓缓上移，落到凌霄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训练时注意灵能输出阈值。监测环会实时反馈，超过安全线我会知道。”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句“我会知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和…某种程度的关注。
凌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被他目光扫过的皮肤有点微微发烫。“…知道了。”
七海建人似乎这才满意，微微颔首，终于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那股迫人的气息稍稍消退。
“去吧。”他最后看了一眼凌霄，转身离开，灰色的衣角在走廊转角消失。
凌霄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手腕。刚才被光束扫描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冰冷的灼热感，像打了个看不见的烙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朝着训练室的方向走去。
三号训练室是全封闭的，墙壁是某种能吸收能量的暗色材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臭氧味。各种他没见过的训练仪器闪烁着待机的微光。
他刚走进去，身后的门就无声合拢。正前方的主屏幕亮起，显示出七海建人的半身影像，背景是监控中心。
“第一项训练：能量微操。引导你的‘虚无低语’特质，凝聚成标准几何体，维持稳定十分钟。”七海建人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毫无情绪，“开始。”
凌霄收敛心神，集中意识，尝试调动灵基深处那丝冰冷的、带着虚无特质的力量。这力量比以前更听话了些，但依旧滑溜，难以精细控制。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掌心渐渐凝聚出一团不断扭曲、明暗不定的暗色能量球，勉强维持着球形，但表面波动剧烈。
“形态不稳，能量逸散率过高。”七海建人的声音立刻响起，精准地指出问题，“压缩核心，稳定外层能量膜。注意左上方三十度角处的能量涡流。”
凌霄赶紧调整，额头渗出细汗。
整个训练过程，七海建人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指令清晰、冰冷、毫不留情，精准地指出每一个细微的失误和不足。他的目光透过屏幕，仿佛能穿透一切，将凌霄灵基的每一次波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凌霄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在那双无形眼睛的注视下，拼命压榨着自己的控制力。
偶尔，当他某个动作完成得特别标准，或者对能量的掌控有明显提升时，那边会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一句极其简短的：“尚可。”
就这么两个字，却能让他心里莫名紧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过。
高强度的训练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凌霄累得够呛，灵基消耗巨大，但那种对自身力量更深入的掌控感，也让他隐隐兴奋。
中途休息时，他靠在墙上喘气，拿起水瓶喝水。
屏幕里，七海建人似乎也在处理别的事务，侧着头，指尖在另一个光屏上快速滑动，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
凌霄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那副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心里有点佩服，又有点…说不清的憋闷。
这人好像从来不会乱，从来不会有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七海建人似乎处理完了事情，转回头，目光重新看向监控屏幕，正好对上凌霄还没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两人隔着屏幕，目光无声对上。
七海建人眼神似乎顿了一下，镜片反着光，看不清情绪。
凌霄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喝水，耳根又有点热。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响起声音，依旧是平板的调子，但语速似乎慢了点：“休息时间还有三分钟。补充一支能量合剂，在右手边第二个储物格。”
凌霄哦了一声，走过去拿出那支冰蓝色的合剂，注入。
冰凉的液体涌入，快速补充着消耗。
“下午的分析会，”七海建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不会太轻松。但数据很重要。忍耐一下。”
这听起来…又像是某种变相的安慰？
凌霄抬头看向屏幕。
七海建人却已经移开视线，看着别处的数据，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侧脸轮廓。
“时间到。下一项训练：抗干扰练习。准备。”
冰冷的指令再次下达，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缓和从未存在。
凌霄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再次投入训练。
手腕上的监测环持续脉动着，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无形的连接。而屏幕那头，那双冷静的眼睛，仿佛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