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指尖还沾着陆昭晶化右臂碎裂时的冷意,意识却仍被那道来自记忆深处的呢喃攥得发疼。
黑袍老人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开——“命格可逆,命运可改,唯有血契不可违”。
她突然想起被驱逐前,周氏在祠堂里摔碎的那碗安神汤,汤里漂浮的朱砂纹路,竟与陆昭记忆中晶化神殿的穹顶图腾如出一辙。
“原来不是克夫。”她喉间泛起腥甜,眼泪混着鼻血砸在陆昭衣领上,“是血契……用我的命做饵,引弑主之眼入瓮。”
怀中人的睫毛剧烈颤动,陆昭的左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指腹擦过她腕间银镯的刻痕。
那是荒星流民用碎骨刀给她刻的标记,说能镇灾厄。
此刻银镯与陆昭腕间玉镯同时发烫,热度顺着血脉往心口钻,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
“影王!”她猛地抬头,声音里裹着荒星雪原里淬过的冷刃,“你说的灾星命格是假的!是你们篡改了我的命盘,用血契把我和阿昭捆成了局!”
星舰的探照灯在头顶划出白亮的弧,照得陆昭苍白的脸像浸在月光里。
苏晚竹咬着牙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那朵淡青色的莲花印记正随着两人交叠的心跳明灭——那是净世莲,母亲临终前用最后一口元气给她种的命纹,说是能破百邪。
可她在荒星被辐射兽啃断小腿时它没亮,被黑市商人灌下蚀骨毒时它没亮,此刻却因陆昭腕间玉镯的热度,泛起粼粼金光。
“第二阶段……”她想起母亲咽气前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等你找到那枚刻着‘昭’字的玉牌,莲心会开。”
舌尖抵着后槽牙狠狠一咬,铁锈味瞬间漫开。
苏晚竹将染血的指尖按在陆昭锁骨的莲印上,皇族血脉混着剧痛涌进两人交叠的皮肤。
陆昭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晶化右眼的疤痕处裂开细缝,一线幽蓝的光从中漏出,像是要把二十年来封在晶核里的痛,全灼穿在这方寸之间。
“疼吗?”她贴着他耳际低语,眼泪砸在他冰凉的耳垂上,“阿昭,我疼过五年,现在换我替你疼。”
陆昭的手指突然抚上她后颈,晶化的右手虽已碎成星子,左手却带着活人该有的温度。
他喉间滚出模糊的音节,像是“阿晚”,又像是“别怕”。
苏晚竹感觉有热流从两人相贴的皮肤窜遍全身,净世莲的纹路顺着她的血管往四肢爬,所过之处,连荒星时留下的旧伤都在发痒——那是生机在啃噬旧疤。
“原来这才是莲的用处。”她望着自己手背淡去的疤痕,忽然笑了,“不是镇灾,是破局。”
陆昭的体温正在回升,从冰窖似的冷,慢慢变成正常人的温。
他晶化的右眼彻底褪去蓝雾,露出里面墨玉般的瞳仁,眼尾那颗泪痣随着呼吸轻颤,像要活过来。
苏晚竹摸着他眼下的青影,想起意识空间里那个哭着喊“阿娘”的小男孩,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觉得他的背影像极了荒星雪地里独自找食物的小兽——他们都是被命运扔在寒冬里,自己舔伤口的人。
“我们不会再被扔了。”她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阿昭,我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一阵奇异的嗡鸣突然穿透星舰的探照灯。
那声音像极了荒星地下裂隙里,辐射兽啃食晶矿时的震颤,却又多了几分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个世界挤破屏障。
苏晚竹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的废墟堆里扬起一片灰雾,有个裹着破披风的身影正从雾里走出来,腰间挂着的晶核串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是灰烬,那个总说“裂隙另一侧有双眼睛在看我们”的荒星流民首领。
陆昭的手指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她低头,正撞进他刚醒的眼睛里。
墨色瞳仁里映着她沾血的脸,却没有惊慌,只有劫后余生的清透,像被雪水洗过的星子。
“阿晚。”他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扯了扯她的衣袖,“你说要带我回家……”
苏晚竹吸了吸鼻子,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回天枢星的家,回荒星的家,回你阿娘等你的家。”她顿了顿,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灰雾,“但首先——”
嗡鸣声突然拔高,像是某种召唤。
苏晚竹感觉净世莲在胸口烧得更旺,而陆昭腕间的玉镯,正随着那声音发出与她银镯相和的轻响。
“我们得先去看看,裂隙另一侧,到底藏着谁的局。”嗡鸣从天际裂隙处翻涌而下时,苏晚竹正用指腹摩挲着陆昭腕间玉镯的温度。
那震颤先撞进银镯,顺着血脉窜上脊椎,像荒星地裂前地底岩浆的轰鸣——她猛地抬头,发间珠钗在星舰探照灯里晃出碎光。
废墟堆后扬起的灰雾里,裹着破披风的身影踏过焦黑瓦砾,腰间晶核串叮当作响。
苏晚竹认出那是灰烬——荒星流民首领总爱说裂隙另一侧有眼睛,此刻他脖颈处的晶化纹路正泛着幽蓝,竟与陆昭锁骨下淡青的莲印同频明灭。
原来如此......灰烬的声音混着灰雾里的辐射粒子,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你们才是裂隙另一边等待的人。
苏晚竹瞳孔骤缩成针尖。
她想起荒星地下洞窟里,灰烬曾指着岩壁上渗血的晶矿说那是门,想起陆昭晶化右臂碎裂时,意识里闪过的黑袍老人说血契不可违。
她攥紧陆昭的手,指节因用力发白:裂隙?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灰烬停在五步外,破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块染血的玉牌——和陆昭颈间那枚刻着字的,纹路竟能严丝合缝拼接。
他伸手按住脖颈晶化处,那里的蓝光正随着陆昭的心跳加速流转:五十年前,血月夫人被天枢星苏家逐出时,在荒星地底埋下了晶化核心。
她恨这个世界毁了她的婚约,毁了她的尊严,所以要让晶化蔓延成灾,等两个宇宙的壁垒薄到能戳破时......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她就能带着她的新世界杀过来,把这里的一切碾成齑粉。
陆昭的手指在苏晚竹掌心轻轻一蜷。
他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晶化右臂虽已碎成星子,左手背上却浮起淡蓝纹路,沿着血管爬向手腕——那是他觉醒弑主之眼时,晶核侵蚀的痕迹。
此刻那些纹路不再是蚕食生机的毒,反而泛着某种温润的光,像被净世莲洗过的琉璃。
如果我们不去毁灭,而是去引导呢?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共振,像是有另一个更苍老的灵魂在他喉间低语。
苏晚竹抬头看他,正撞进他墨玉般的眼底——那里不再有二十年冰封的痛,反而跃动着某种灼灼的光,晶化不是末日。
它是......桥梁。
话音未落,陆昭举起左手。
淡蓝纹路顺着他的手臂攀上天际,像一条发光的藤蔓。
苏晚竹顺着他指尖望去,只见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正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漏下来时,竟裹着细碎的晶芒。
那些晶芒聚成光束,沿着陆昭指尖的方向,直直扎向荒星地底最深的裂隙。
灰烬突然踉跄一步,伸手按住额头。
他脖颈的晶化纹路疯了似的蔓延,很快爬上半边脸颊:时间不多了......血月夫人的门要开了。
你们得选一条路——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焦土上,瞬间晶化成暗红的小颗粒,要么用你们的命做锁,封死那扇门;要么......
光柱的轰鸣盖过了他后半句话。
苏晚竹感觉净世莲在胸口烧得发烫,莲心处涌出一股热流,顺着血脉灌进陆昭体内。
他的晶化纹路突然亮到刺目,两人腕间的银镯与玉镯同时震响,像在应和某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呼唤。
阿晚。陆昭转头看她,眼尾泪痣被光柱镀上金边,你记不记得在荒星雪地里,你说过活着就是要把命运踩在脚下
苏晚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突然笑了。
她抽出被他攥得发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净世莲的纹路正顺着锁骨爬向脖颈,所过之处,连荒星时被辐射兽咬断小腿留下的旧疤都在发痒,那是新生的疼,带着希望的甜。
记得。她踮脚吻了吻他眼尾的泪痣,所以现在,我们要把这扇门......她转头看向地底裂隙的方向,光柱在那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缓缓睁眼,变成我们的路。
灰烬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他望着那道光柱,晶化的半边脸裂开细缝,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他晶化的右眼流出,不是血,是泛着蓝光的晶浆:他们来了......
苏晚竹的银镯突然烫得灼人。
她低头,看见镯身刻着的二字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新的纹路——那是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在她手心画过的,当时她说等你找到命定之人,这八个字会告诉你真正的路。
此刻那纹路竟与陆昭玉镯、灰烬颈间的晶化,还有天空的光柱,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星图。
陆昭握住她的手,将两人交叠的手掌对准光柱。
淡蓝与金红的光在掌心翻涌,像两团纠缠的火焰。
苏晚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陆昭在她耳边低语,听见灰烬最后一声叹息:你们要选一条路......
光柱突然暴涨。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有什么沉睡了百年的东西,终于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