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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竹的指尖刚扣住门环,岩石砸落的气浪便推着她踉跄撞进密室。

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踉跄着稳住身形,抬眼的瞬间,呼吸几乎停滞——

正中央的青石板上,苏家家主苏正廷被铁链穿肩钉在石壁上,白发沾着血污垂落,浑浊的眼却死死盯着她;左侧木架旁,三长老夫人瘫坐在地,手腕被铁环勒得发紫,见她进来,喉间发出含糊的呜咽;大房堂兄蜷在角落,后背剧烈起伏,每声咳嗽都像要把肺咳出来;最让她心脏骤缩的是石案边的女子——那是她记忆中永远穿着月白衫子的母亲,此刻闭着眼靠在墙上,额角的血已经凝成黑痂,怀里竟还裹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正从那里漏出来,小拳头在襁褓里乱挥。

“母亲……”苏晚竹的喉咙发紧,踉跄着要扑过去,却被脚边的锁链绊得跪在地上。

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剧痛让她眼眶发酸,五年前被驱逐时母亲塞给她的拨浪鼓从怀里掉出来,骨碌碌滚到石案下,与母亲脚边半块金锭撞在一起——那是三长老夫人当年偷偷塞给她的。

“苏姑娘。”

低哑的男声从右首传来。

苏晚竹抬头,见灰烬缩在阴影里,袖口还沾着黑血,手里捏着张泛黄的兽皮卷,“这是晶化坐标图。”他向前走了两步,兽皮卷上的星图在石壁火把下泛着冷光,“我偷了议会的加密器,他们要把晶渊能量引向天枢星……”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求你……阻止他们。”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紫斑——是晶化毒素。

她攥紧腰间的淬毒匕首,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孩子。”

沙哑却温和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

她转身,看见哑婆婆站在密室最深处,身上的荒星祭祀长袍沾着草屑,骨杖顶端的狼牙在火光下泛着青白。

老人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像是当年在荒星地洞外等她捕猎归来时那样:“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苏晚竹的鼻尖突然发酸。

五年前在荒星,是哑婆婆教她辨认毒草,在她被流民围堵时用骨杖敲碎对方的膝盖,也是这个总把最后半块烤鼠肉塞给她的老人,在某个雨夜摸着她手腕的红痣说:“这不是灾星印,是净魂纹。”

“婆婆……”她刚要扑过去,却见哑婆婆解开外袍。

月光色的里衣上,一圈暗红符文从胸口蔓延到锁骨,像是用血画的咒。

“你母亲当年被周氏下毒前,托人给我带了封信。”哑婆婆抚过符文,“她说这是苏家秘传的地核封印术,要等晶渊暴走时用。”

“什么?”苏晚竹的瞳孔骤缩,“您要做什么?”

“让大地安静下来。”哑婆婆的手按上密室中央的凹痕——那是个刻满星芒的阵法,“晶渊的能量太暴戾了,再这么下去,天枢星会变成第二个荒星。”她转身看向苏晚竹,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拨浪鼓,“你母亲说,净魂纹能引动阵法,但需要……”

“轰——”

密室顶部突然落下碎石。

赤岩踉跄着撞开石门,肩甲裂开半片,右臂的晶化纹路已经爬到肘部。

他单膝跪地,血滴在阵法边缘:“晶渊的崩塌速度比预计快三倍!”他抬头看向哑婆婆,声音发哑,“您不能——”

“我能。”哑婆婆打断他,骨杖重重敲在阵眼上。

地面传来闷响,符文突然泛起红光,“赤岩,你带晚竹和族人先走。”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像是年轻了几十岁,“我当年在荒星活下来,就是为了今天。”

苏晚竹这才发现,哑婆婆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

她冲过去要拉老人的手,却被一股热流弹开。

“晚竹,”哑婆婆的手按在她后颈,净魂纹突然发烫,“带着你母亲和孩子,从密道出去。”她指向石案下的暗格,“钥匙在你拨浪鼓里。”

婴儿的哭声突然拔高。

苏晚竹低头,见襁褓里的小脸红彤彤的,正蹬着小腿往她怀里钻。

她想起被驱逐那天,二房少夫人摸着肚子对她说“等妹妹回来,就能当小姑姑了”,喉咙突然发紧。

“婆婆!”她抓住哑婆婆的衣袖,“我们一起走!”

“傻孩子。”哑婆婆轻笑,指尖拂过她发顶,“我要跳完最后一支舞。”她退入阵法中央,骨杖在空中划出银弧,荒星歌谣从她喉间溢出,沙哑却带着某种韵律,“荒原的风啊,吹过三千里……”

赤岩突然拽住苏晚竹的胳膊:“密道在三分钟后会被岩浆淹没!”他看向苏正廷,“家主,得罪了!”铁爪弹出,割断了苏正廷肩骨的铁链。

苏晚竹被拽得一个踉跄,却死死盯着哑婆婆。

老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阵法里的红光顺着她的脚腕往上爬,像一条血色的河。

她看见母亲的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喊了声“阿竹”,便又昏过去。

婴儿在她怀里拱了拱,小拳头攥住她的衣襟。

“晚竹!”赤岩的声音带着焦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晚竹咬了咬舌尖,疼意让她清醒过来。

她弯腰捡起拨浪鼓,用指甲撬开底部的暗扣,果然掉出把铜钥匙。

石案下的暗格打开时,她听见哑婆婆的歌谣突然拔高:“地核的火啊,归位吧——”

地底传来第一声闷响,像是有巨人在捶打地壳。

苏晚竹抱着母亲和婴儿冲进暗格,回头的瞬间,她看见哑婆婆的身体完全融入红光,骨杖“当啷”落地,而阵法中心的符文,正在发出刺目的白光。

地核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石屑如暴雨般从头顶簌簌坠落。

苏晚竹怀里的婴儿被震得打了个嗝,小拳头攥得更紧,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正掐进掌心——刚才哑婆婆融入红光的瞬间,她的指甲几乎要刺穿皮肤。

“坐标图!坐标图的数据在消失!”灰烬突然发出嘶哑的尖叫,攥着兽皮卷的手剧烈发抖。

泛黄的兽皮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星图正像被墨水晕染的纸页,银线勾勒的晶渊坐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你在抹除晶化协议的所有痕迹?!”他踉跄着扑向阵法边缘,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得撞在石壁上,喉间溢出血沫。

哑婆婆的白发已完全褪成雪色,她抬头看向灰烬时,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

“不是抹除。”她的声音像春溪破冰,清冽中带着某种释然,“是净化。”龟裂的皮肤从指节开始蔓延,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阵眼,却在触到符文的刹那化作点点荧光,“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利用晶化力量统治他人……包括那些躲在议会背后的老东西。”

苏晚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看见哑婆婆的手腕上浮现出和自己一样的红痣,只是那红痣正随着阵法的运转泛着幽蓝的光——原来五年前老人摸着她手腕说“净魂纹”时,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想冲过去抓住那只正在碎裂的手,可刚迈出半步,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量轻轻推回原地。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哑婆婆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龟裂的皮肤擦过她的泪,“当年在荒星地洞外,你举着半只烤鼠问我‘婆婆,我们能活过冬天吗’……现在我要告诉你,能活过寒冬的,从来不是最狠的猎人,而是愿意为别人点燃火种的人。”她的拇指抹过苏晚竹眼下的泪,“记住,你不是灾星,你是希望。”

话音未落,哑婆婆的身体突然泛起刺目的白光。

苏晚竹下意识抬手遮眼,再睁眼时,老人已化作万千金芒,像星子坠入深潭般没入地核。

阵法中心的符文开始旋转,原本暴戾的晶渊能量突然变得温顺,如被抽走脊骨的野兽般发出最后一声嘶吼——那是被困在晶渊深处的幽冥,它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碎裂成齑粉,连一声完整的嚎叫都未留下。

“快走!”琉璃的声音穿透轰鸣,她不知何时从暗格里钻出来,手腕上的晶化仪器疯狂闪烁红光,“净化阵会引发连锁反应,晶渊底层的岩浆池半小时内就会坍缩,整个洞穴都会被埋进地幔!”她抓住苏晚竹的胳膊,另一只手拽过昏迷的苏夫人,“玄铁的人已经到洞口了,再耽搁半分钟——”

“咳!”灰烬突然从地上撑起,染血的兽皮卷还攥在手里。

他盯着彻底空白的星图,突然笑出了声,血沫溅在苏晚竹鞋尖,“原来……原来你们要的从来不是坐标,是让晶化力量……永远消失……”他的笑声渐弱,晶化毒素顺着脖颈爬上面颊,“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震动里,他的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再没了声息。

“晚竹!”赤岩的吼声从密道口传来。

苏晚竹这才发现,玄铁带着锦衣卫小队已经冲了进来——玄铁的绣春刀正砍断困住三长老夫人的铁环,两个小旗官架着大房堂兄往洞外跑,连被钉在石壁上的苏正廷都被卸下铁链,由两个士兵架着踉跄前行。

婴儿在她怀里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低头,见那张小脸不知何时蹭上了她的泪,正皱着鼻子往她颈窝里钻。

苏晚竹吸了吸鼻子,把婴儿往怀里拢了拢——这是二房的小侄子,她被驱逐时,二嫂的肚子才刚显怀。

她又看向母亲,苏夫人的睫毛在震动中轻颤,似乎随时会醒,额角的血痂被石屑蹭掉一块,渗出细细的红。

“走!”赤岩拽着她的胳膊往密道拖,玄铁则护在最后,刀鞘拍着洞壁催促族人。

苏晚竹被推得一个踉跄,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阵法中心——那里的金光仍在翻涌,像在为哑婆婆跳最后一支舞。

她突然挣开赤岩的手,跑回石壁边捡起那根骨杖。

骨杖顶端的狼牙还沾着哑婆婆的血,握在手里还带着余温。

“婆婆说过,这根骨杖是荒星最后一任祭祀的信物。”她把骨杖塞进怀里,冲赤岩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我得替她收着。”

密道外的天光终于透了进来。

苏晚竹抱着婴儿和母亲冲出洞口时,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晶渊洞穴正在坍缩,漫天石雨砸落,惊得守在洞外的锦衣卫战马纷纷人立。

她站在山巅往下看,曾经吞噬无数生命的晶渊深坑正被金光填满,像大地睁开了一双璀璨的眼睛。

“阿竹?”怀里的苏夫人突然发出虚弱的呢喃。

苏晚竹低头,见母亲正用冰凉的手摸她的脸,“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梦见你回来了……”

“不是梦,母亲。”苏晚竹把脸贴在她手背上,眼泪砸在那只布满针孔的手腕上——周氏当年给母亲下的慢性毒,连荒星的草药都解不了,“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婴儿突然“咯咯”笑出声,小手抓向天空。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一抹金色电光撕裂云层。

那光比刚才的净化阵更亮,像一把淬了金的剑,划破天际的瞬间,连她怀里的骨杖都震颤起来。

“那是……”玄铁的声音突然发紧,他的绣春刀“嗡”地出鞘,“天象异变?”

苏晚竹没说话。

她盯着那道电光,看见它正以惊人的速度下坠,目标——是灰烬怀里那卷已经空白的星际晶化坐标图。

“灰烬!”她突然大喊,抱着母亲冲向倒在洞口的男人。

可等她跑到近前,那道金光已劈落下来。

灰烬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染血的手去够坐标图,指尖刚碰到兽皮卷边缘,金色电弧便如毒蛇般缠上他的手臂。

“啊——!”灰烬的惨叫刺破山风。

苏晚竹看见他的衣袖瞬间焦黑,皮肤上腾起青烟,可他的手指仍死死抠着坐标图边缘,像是要把最后一点秘密带进坟墓。

“晚竹!”赤岩从后面拽住她,“岩浆流过来了!”

苏晚竹回头,见山脚下的岩浆正像红绸般漫上来,离他们的脚边只剩十步。

她咬了咬牙,抱起灰烬的上半身,和赤岩一起往高处跑。

婴儿在她怀里吓得大哭,苏夫人则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这得来不易的团聚就会碎成泡沫。

那道金色电光仍在天际盘旋,像在确认什么。

苏晚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灰烬怀里的坐标图不知何时泛起幽蓝,和她腕间的净魂纹遥相呼应。

“到底是谁……在找这个?”她低声呢喃,怀里的骨杖突然发出轻响,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

山风卷着灰烬的血味扑来,苏晚竹听见身后传来晶渊彻底闭合的轰鸣。

可那道金色电光还在,像一只无形的手,正缓缓扯开这场净化之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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