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民变的消息如同腊月里的冰雹,砸得李梦瑶一时有些发懵。手中的朱砂地图卷轴变得滚烫,那“冤魂”二字仿佛要灼穿纸张。幕后之人竟如此丧心病狂,为掩盖罪行不惜点燃民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攥紧地图,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御书房。此刻,她必须立刻将这份关键证据交给赵璟。
御书房外,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安公公看到她,罕见地没有通报,直接躬身引她入内。
殿内,赵璟正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负手而立,玄色龙袍衬得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峭。几位心腹大臣垂首肃立,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皇上,”李梦瑶顾不上礼仪,快步上前,将朱砂地图双手呈上,“这是陈修仪方才绘制的,指向黔州青川畔确切的矿难地点,旁边标注了‘冤魂’二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幅用刺目朱砂绘就的地图上。
赵璟转过身,接过地图,目光扫过,眸中寒光乍现,如同雪亮的刀锋。“‘冤魂’……好一个冤魂!”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来,有人是嫌命太长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影卫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皇上!《千里江山图》残片找到!在城西一处废弃马场的地下暗格里,发现了未被完全焚毁的部分!”
他呈上一个用特殊金属盒保存的绢布残片。那残片上,赫然是一只用工笔细细勾勒、栩栩如生的眼睛!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瞳孔深处,竟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字体,镌刻着几个名字的开头!
赵璟拿起旁边影卫借助水晶放大镜拓印下来的字迹,只看了一眼,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
李梦瑶离得近,也看清了那几个字,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赵允明!
皇帝的亲叔叔,掌管宗正寺的睿亲王!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几位大臣连呼吸都屏住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好……好得很!”赵璟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朕的好皇叔!为了那些带血的矿利,竟敢瞒报矿难,煽动民变,构陷妃嫔,甚至将手伸到朕的后宫!”
他猛地将那张拓印拍在御案上,声如寒铁:“影卫!”
“卑职在!”
“即刻包围睿亲王府!将赵允明及其所有家眷、心腹,给朕一个不漏地‘请’进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安如海!”
“奴才在!”
“拟旨!睿亲王赵允明,勾结地方,贪墨矿银,瞒报矿难致民怨沸腾,更欲煽动民变,祸乱朝纲,罪证确凿!削去王爵,褫夺封号,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其党羽,一并下狱!”
一道道命令如同雷霆般发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冽的杀意。整个御书房如同一个高效的战争机器,瞬间运转起来。
李梦瑶站在一旁,看着赵璟在盛怒之下依旧条理清晰、杀伐果决的模样,心中震撼不已。这就是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与他作对的下场。
处理完紧急指令,赵璟挥退了大臣,殿内只剩下他和李梦瑶两人。那迫人的威压稍稍收敛,但紧绷的气氛依旧。
他走到李梦瑶面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这次,多亏了你。”他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后怕?“若非你心思机敏,洞悉陈修仪的暗示,又果断追查,恐怕真要让他逍遥法外,酿成大祸。”
李梦瑶摇摇头,实话实说:“臣妾只是误打误撞,是皇上运筹帷幄,影卫行动迅速。”
赵璟看着她,没有忽略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他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安抚了李梦瑶紧绷的神经。
“怕了?”他问,声音低沉。
李梦瑶老实点头:“有一点。”面对这种层面的阴谋和杀戮,说不怕是假的。
“有朕在。”他握紧了她的手,只说了三个字,却重如千钧。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驱散了李梦瑶心头的最后一丝寒意。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只有帝王的威严,还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皇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璟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一个错觉。他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恢复了平静:“幕后元凶虽已揪出,但黔州民变需平定,其党羽需肃清,后续事宜繁杂。你……”他顿了顿,“暂且留在宫中,娱乐城那边,朕会加派人手护卫。”
这是保护,也是变相的软禁,直到风波彻底平息。
“臣妾明白。”李梦瑶乖顺应下。经过此事,她比谁都清楚这潭水有多深。
当天夜里,整个京城暗流汹涌。睿亲王府被重兵围困,火光通明,哭喊声与呵斥声隐约可闻。曾经煊赫无比的亲王府邸,一夜之间倾覆。
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得知了睿亲王倒台的消息,无不噤若寒蝉。朝野震动,谁都没想到,这场由后宫一件“小案子”引发的调查,最终竟牵扯出如此惊天大案,扳倒了一位权势滔天的亲王!
数日后,睿亲王赵允明在天牢中“畏罪自尽”(其中真相,无人敢深究)。其党羽或被流放,或被罢黜,牵连者众。朝廷迅速派出得力干员前往黔州,一边镇压叛乱,一边安抚民众,彻查矿难,局势逐渐得到控制。
一场席卷前朝后宫的巨大风波,似乎以皇帝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李梦瑶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娱乐城依旧热闹,但她能感觉到,暗地里投向她的目光,多了敬畏,也多了探究。
这日傍晚,她正在长春宫(陈修仪已被移往冷宫)的庭院里散步,赵璟身边的小太监又送来了一碟精致的点心。
“皇上说,娘娘近日受惊了,特赐点心压惊。”小太监恭恭敬敬。
李梦瑶看着那碟栩栩如生的莲花酥,心里有些暖,又有些空落落的。风波平息了,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拈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酥脆香甜,却似乎少了点滋味。
就在这时,安公公亲自来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
“娘娘,皇上口谕,请您移步库房,说有件东西,需您亲自过目。”
库房?李梦瑶满心疑惑,跟着安公公来到内务府一处守卫森严的库房。
库房中央,摆着一个打开的巨大锦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华丽至极、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
那凤冠并非传统沉重式样,反而精巧别致,以金丝累叠成展翅凤凰,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和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又璀璨的光华。霞帔是大红色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鸾鸟和鸣图案,庄重华美,却又透着一丝不同于传统制式的灵动。
李梦瑶看得呆住了。这……这绝非凡品,甚至不完全是宫制样式,倒像是……融入了某些特别的巧思。
“皇上说,”安公公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便笺,“此衣冠,乃按某人所言‘婚纱’灵感,命尚衣局赶制。他说……”
李梦瑶接过便笺,上面是赵璟铁画银钩的字迹:
“风波暂平,江山初定。曾许一愿,可还作数?此非贵妃制服,乃赵璟赠李梦瑶之礼。待宫外‘瑶光’旗飘扬,再论其他。”
李梦瑶握着那张轻飘飘的便笺,看着眼前华美夺目的“婚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甜蜜交织着涌上眼眶。
他记得!记得她曾经闲聊时提过的“婚纱”,记得他许下的“心愿”!他没有用贵妃之位来打发她,而是送了她一份独一无二的、属于“李梦瑶”的礼物!
“待宫外‘瑶光’旗飘扬,再论其他……”
这意味着,他不仅默许,甚至期待着她将娱乐城开到宫外!而“再论其他”……是指他们的关系吗?
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仿佛已经看到,宫外繁华的街道上,“瑶光娱乐城”的招牌熠熠生辉……
然而,一个念头如同冷水般骤然泼下——经此一事,她几乎将朝中潜藏的敌对势力得罪了个遍。宫外,只怕比宫内更加龙潭虎穴!
她摸着那冰凉柔滑的霞帔,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复杂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