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陈修仪无声的唇语,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李梦瑶的心口。那双原本盛满嫉妒和刻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濒死小兽般的绝望与哀求,混杂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平静。
她没疯。至少,不全是。
李梦瑶瞬间做出了判断。那些奇怪的圈圈杠杠,那“钥匙藏在眼睛里”的呓语,这无声的求救,都是陈修仪在极度恐惧和走投无路下,本能的自保和反击!她在用她能想到的方式,传递信息,寻求一线生机!
李梦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深深看了陈修仪一眼,目光冷静而锐利,仿佛在说:“我听到了,但看你表现。”
她转身,对看守的宫人淡淡吩咐:“修仪娘娘心神受损,需好生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她若再画什么,写了什么,原样拓下,立刻送给我。”
回到“瑶光娱乐城”,李梦瑶立刻将自己关进了临时充当办公室的偏殿。桌上,已经摆着宫人刚刚送来的、陈修仪用茶水画在桌面又被小心翼翼拓印下来的图案。
那并非完全无序。粗看是杂乱的线条和圆圈,但细看之下,某些线条的走向,几个特定位置圆圈的大小和分布……隐隐约约,竟有点像……地图?
李梦瑶心头狂跳,立刻铺开一张大昭朝的疆域简图,对照着陈修仪画的“鬼画符”仔细比对。
不对,不是全国地图。范围似乎更小一些……是某个州府?还是……矿区图?
她的目光落在简图上标注的几个主要矿产区。当她的视线扫过黔州一带时,手指猛地顿住。陈修仪画中那几个密集排布的小圆圈,以及一条蜿蜒穿过、末端有个明显叉号的线条,与黔州官矿分布图以及境内主要河道——青川的走向,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个叉号……指的是什么?废弃矿坑?还是……出事的地点?!
“钥匙藏在眼睛里……”李梦瑶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睛……目……木?不对。眼之所见?视野?还是字面意义上的……眼睛?
她猛地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谍战剧,某种微缩胶卷或者密信,会不会就藏在……某种以“眼睛”为标识的东西里?比如,一幅画中人物的眼睛?或者,一个雕刻着眼睛图案的物件?
陈修仪这里肯定没有。那东西,很可能在宫外,在“那位大人”手中,或者,就在黔州!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矿”这个字眼和这张诡异的地图逐渐串联起来。一个关于黔州矿产的巨大黑幕,似乎正缓缓揭开一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李梦瑶一惊,下意识地想将桌上的地图收起来,但赵璟已经迈步走了进来。他依旧是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这么晚,还在忙?”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疆域图和那张拓印的“鬼画符”。
李梦瑶心跳漏了一拍,知道瞒不过,索性心一横,将陈修仪的异常、自己的猜测以及地图的比对结果,言简意赅地禀报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臣妾只是猜测,尚无实证,故未敢贸然惊动皇上。”
赵璟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张拓印图,最终停留在那个刺眼的叉号上。
“黔州,青川。”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上月,青川畔曾有小型矿难奏报,压下了。”
李梦瑶倒吸一口凉气!对上了!陈修仪画的,很可能就是矿难地点!而那“账本”,记录的恐怕就是这被压下的矿难背后,贪墨、瞒报、甚至可能涉及人命的肮脏交易!陈修仪的父亲是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或许正是他抓住了这个把柄,想用来要挟对方,却被反噬,甚至拖累了女儿!
“钥匙藏在眼睛里……”赵璟重复着这句话,眸色深沉如夜,“朕记得,陈修仪入宫时,其父曾献上一幅《千里江山图》,赞其目光所及,皆为大昭锦绣。”
《千里江山图》!眼睛!目光所及!
李梦瑶瞬间福至心灵!“皇上是说……钥匙可能藏在那幅画里?”
那幅画现在在哪儿?多半在陈府!或者,已经落在了“那位大人”手中?
“安如海。”赵璟沉声唤道。
安公公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立刻派人,盯紧陈府。尤其是那幅《千里江山图》的去向。再去查,黔州青川矿难的卷宗,以及所有与此事相关的奏报和人员调动。”赵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隐秘行事。”
“奴才遵旨。”安公公领命,迅速退下。
偏殿内只剩下李梦瑶和赵璟两人。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交织在一起。
“你……”赵璟看向李梦瑶,眼神复杂,“倒是总能给朕……惊喜。” 这惊喜里,带着欣赏,也带着一丝对她卷入如此险境的担忧。
李梦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臣妾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呃,不是,是身为后宫一份子,理应为皇上分忧!” 她赶紧找补。
赵璟看着她强作镇定又难掩小得意的模样,眼底那丝担忧化为了极淡的笑意。他向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李梦瑶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此事水深,”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叮嘱的语气,“你已知晓太多。‘主题周’照常进行,吸引视线。但私下里,一切小心,有任何发现,立刻告知朕,不可再擅自行动。”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痒痒的。李梦瑶感觉自己脸颊发烫,乖乖点头:“臣妾明白。”
这算不算……职场霸总式的关心?好像……也不赖?
赵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梦瑶捂着还在发烫的脸,长长舒了口气。和顶级boSS一起搞“秘密调查”,这刺激程度,堪比坐过山车!
第二天,“探寻大昭地宝”主题周在“瑶光娱乐城”盛大开幕。色彩斑斓的矿产标本、有趣的“寻宝”游戏、新颖的矿物颜料手工课,果然吸引了大量宫人,甚至连一些太妃都派人来瞧热闹。娱乐城内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完美掩盖了暗流汹涌的调查。
李梦瑶表面兴致勃勃地主持着活动,内心却时刻关注着宫外的消息和长春宫的动静。
陈修仪依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偶尔还会画些符号,但再没有更明确的信息流出。长春宫被看得如同铁桶一般。
三天后的深夜,李梦瑶刚卸下钗环准备就寝,窗棂被人极轻地叩响了三下。
是素心。
“娘娘,”素心的声音在门外压低,带着一丝急促,“安公公派人传来消息,陈府昨夜……遭了贼!”
李梦瑶瞬间睡意全无,猛地打开门:“丢了什么?那幅画呢?”
“《千里江山图》……不见了!”素心脸色发白,“但奇怪的是,陈府库房金银细软丝毫未动,贼人目标明确,只拿了那幅画!”
果然!对方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在找“钥匙”!
“还有,”素心继续道,“安公公的人发现,这两天,有生面孔在咱们娱乐城附近转悠,似乎……在打听主题周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矿产展示的细节。”
李梦瑶心头一凛。对方果然被“矿”主题吸引过来了!他们在试探,还是在寻找什么?
“知道了。”李梦瑶强迫自己冷静,“让我们的人按兵不动,正常运营。告诉青禾,耳朵再竖起来点!”
然而,就在李梦瑶以为对方只是在暗中调查时,第二天下午,娱乐城内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
一个生面孔的小太监,在手工坊体验矿物颜料画画时,竟然趁人不备,将一小包不知名的粉末,倒进了准备给客人饮用的公共茶壶里!
幸好被眼尖心细的青禾及时发现,那太监见行迹败露,立刻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当场气绝身亡!
死士!
娱乐城内瞬间一片哗然和恐慌。
李梦瑶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那壶被下了毒、幸好尚未被人饮用的茶水,浑身冰凉。
对方已经不只是试探了。
他们开始下死手了!
这包毒药,是警告,还是……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