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假山石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诡异轮廓。那个站在阴影下的纤细人影，缓缓转过头来的动作，在李嫔眼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敲打在她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会是谁？端妃派来的杀手？还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文茵？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进眼中，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踩碎了一片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人影似乎被这声响惊动，不再缓慢转头，而是猛地完全转过身来！
月光终于照亮了那张脸——苍白，清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书卷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哀伤。正是文茵！
李嫔提到嗓子眼的心，并没有因此落下，反而悬得更高！文茵！她果然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她看到了多少？
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在清冷的月光下无声对峙。空气中弥漫着夜露的湿气、荒草的土腥味，以及从文茵身上隐约传来的、一种混合着药味和陈旧墨香的奇特气息。
最终还是文茵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比李嫔想象中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你果然来了。”
李嫔握紧了袖中刚刚得到的钥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引我来此，到底想做什么？”
文茵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李嫔，投向远处冷宫那模糊的轮廓，眼神复杂难明：“她……跟你说了什么？纳兰氏。”
李嫔心中念头飞转。文茵似乎并不知道德妃具体说了什么，但她肯定猜到自己从德妃那里得到了信息。这是一个机会，或许可以套出更多话。
“她说了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李嫔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关于端妃，关于皇上中的毒，还有……‘双生花’。”
当“双生花”三个字出口时，文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仇恨与某种决绝的情绪。
“双生花……”她喃喃重复，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她果然还留着那些东西……看来，她还没完全疯。”
她转向李嫔，目光锐利如刀：“钥匙呢？她是不是给了你一把钥匙？”
李嫔心中一震，文茵连这个都知道？！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袖袋。
文茵看着她戒备的动作，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凄凉：“你不用防着我。若我想害你，你活不到现在。那把钥匙……是开启真相的钥匙，也是……催命的符咒。”
她上前几步，逼近李嫔，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急切：“李瑶，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扳倒一个德妃就结束了？不！这宫里的黑暗，比你想象的更深！端妃，她才是藏得最深的那条毒蛇！她和我文家的血海深仇，和十年前那场冤案，脱不了干系！还有皇帝……他身上的毒，根源远比你以为的要早！”
文茵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她抓住李嫔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你不是想知道‘双生花’吗？好！我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那不是花！那是一个计划！一个由我父亲（文太傅）和……和端妃的父亲，当年共同拟定，旨在清除朝中蠹臣、巩固皇权的秘密计划代号！他们本是盟友！”
李嫔瞳孔骤缩！文家与端妃家族曾是盟友？！
“但后来呢？”文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计划泄露！我文家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而端妃家族，却踩着文家的尸骨，步步高升！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模糊的、似乎是烫伤留下的旧疤，形状竟与李嫔得到的那块布片上的半朵黑色曼陀罗有几分相似！
“看清楚了？！这是他们灭口时留下的！‘双生花’计划的核心成员，身上都会有这个标记！一半在我文家，另一半……就在端妃家族手中！那贱人身上，一定也有！”
李嫔如遭雷击！黑色曼陀罗是“双生花”计划的标记！德妃给她那块布片，是想告诉她，端妃与这个计划有关，甚至是……背叛者？！
“那……皇上的毒……”李嫔声音干涩。
“毒？”文茵冷笑，“那不过是他们狗咬狗的开始！端妃想控制皇帝，德妃想争宠，各自通过自己的渠道下手，却不知皇帝早就……嘿嘿，他也不是全然无辜！这皇宫，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李嫔头晕目眩。文茵的话如果属实，那牵扯的就不仅仅是后宫争斗，而是十年前震动朝野的谋逆案，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冷宫井底……藏着什么？”李嫔抓住最关键的问题。
文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诡异的的光芒：“藏着能证明我文家清白，也能将端妃一族彻底钉死的证据！还有……关于‘双生花’计划真正的、连端妃都不知道的最终目的！那把钥匙，就是开启井底密室的唯一途径！”
她紧紧盯着李嫔：“现在，你还要退缩吗？拿着钥匙，去打开那扇门，真相就在里面！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皇帝，告诉他文茵就在这里，让他来抓我！看看他是会奖赏你，还是……让你这个知道得太多的人，永远闭嘴！”
这是赤裸裸的激将法和威胁！
李嫔看着文茵那疯狂而执拗的眼神，知道她已经陷入复仇的执念中，无法回头。而自己，也被她强行绑上了这辆冲向未知深渊的马车。
去井底，可能找到扳倒端妃的证据，但也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不去，文茵不会放过她，端妃也不会容下她这个潜在的知情者。
就在这时，远处再次传来隐约的巡逻脚步声，似乎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文茵脸色一变，猛地松开李嫔，迅速后退，身影即将再次融入黑暗：“记住你的选择！是成为揭开真相的人，还是成为被真相埋葬的又一个冤魂！”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假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嫔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和那块绣着半朵曼陀罗的布片，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中前所未有的挣扎与决绝。
巡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嫔不再犹豫，她迅速将钥匙和布片藏好，准备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
她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巧的、与她手中黄铜钥匙材质截然不同的、闪烁着银白色光泽的金属物件，上面似乎还刻着精细的花纹。
这绝不是她或者文茵的东西！是刚才那个假山附近……本来就有的？还是……有第三个人，一直潜伏在附近，甚至可能听到了她们所有的对话，此刻故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