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寂静许久的池家小院，久违的热闹起来。饭菜的香气混着袅袅炊烟飘出来，勾得人脚步都轻快几分。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吃着池妈妈做的拿手家常菜。热气氤氲间，把一家人的脸颊都熏得泛红。
“水儿，快尝尝这道辣子鸡。” 池渊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块最大的鸡丁，放进池水面前的白瓷碗里。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池水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一个甜甜的弧度。夹起那块辣子鸡送进嘴里。鸡肉外酥里嫩，辣意恰到好处，瞬间填满了整个味蕾。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是妈妈做的菜最好吃。”
全家人的眼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池水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知道家人的担心，所表现出的，全是快乐与轻松。
“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去散散步。” 池唐夹起一块鱼肉，耐心地将鱼刺剔除，放进她的餐盘中，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好。” 池水看向大家提议：“全家人一起去好不好？”
池渊正要点头答应，胳膊却被身边的白静轻轻拉了拉。他转过头，看见妻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指了指池水，眼神里满是默契。白静放下筷子，笑着对池水说：“水儿啊，你和小唐去就好，我和你爸爸呢，去几个老朋友家坐坐，好久没见了，去唠唠嗑。”
池渊瞬间明白过来，他看了看身边的池唐，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池唐轻轻点了点头。三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早已心领神会。
池渊清了清嗓子，打着哈哈，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哈哈哈，是呀是呀，以前也是这样嘛，你和小唐去散步，我和你妈妈就去逛巷子，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咱们啊，照旧、照旧！”
池水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拖长了语调说：“那好吧，看来我和池唐就是意外，你和妈妈才是真爱啊！”
“这孩子，” 白静被逗得笑出了声，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语气宠溺：“小意外，快吃菜吧。”
窗外暮色渐浓，华灯初上的光晕透过纱帘洒进来，给每个人的轮廓镀上金边。玻璃清脆的声响、偶尔被逗笑的喷饭声，混着炖菜咕嘟冒泡的节奏，织成一首专属于家的小夜曲。仿佛连空气都裹着甜蜜。
一顿饭吃的温馨快乐。在家人面前，池唐褪去满身的冷硬，恢复到上学时青涩的模样，时不时被池渊逗弄几句，让白静和池水笑得前仰后合。
餐后，他让池家夫妇和池水在茶台饮茶，自己则去厨房收拾碗筷。手机声骤然响起，他背对着客厅，倚着窗台接起电话。
\"是我，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筒那端传来的絮语断断续续。起初他只是随意地应着，渐渐的，他原本放松的肩线骤然绷紧，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下颌线瞬间收紧，连带着脖颈处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知道了，晚上 10 点再说。” 他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锐利，“盯紧点，有任何动静立刻联系我。”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双手撑在台面边缘，眼睑缓缓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阴影里的瞳孔收缩，像寒冬里结在潭底的冰棱，透着彻骨的冷意。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散发出杀伐之气。
池唐靠在台面上缓了片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把碗盘收拾好，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的凝重和冷厉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轻松神色。做好这一切，他才推开厨房门，缓步走出餐厅。
“外面风大，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件外衣。” 池唐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眼神落在池水身上时，满是疼惜。
池水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言景珩。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风似乎有些大，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目光落在池水身上时，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言景珩是开车路过池家小院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昏黄，窗棂间漏出的光，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
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引擎的余温还在掌心下微微震颤，可言景珩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这是真的吗？他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细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是最近太累了，才会生出这样的幻视。自从池水离开后，这小院就常年锁着门，窗棂上积着厚厚的灰，怎么会有灯光？
推开车门，夜风裹着巷子里老墙的霉味扑过来，他却像是没察觉，脚步虚浮地往小院走。每走一步，心脏就往嗓子眼跳一分，胸腔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撞得他肋骨发疼。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急促，混着说不清的慌乱与期待。
轻轻敲了敲门板，等待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就在他神思恍惚时，门 “咔嗒” 一声开了。比他预想的快太多，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门后的人就那样站在灯光里，长发松松地挽着，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肤如凝脂，双瞳剪水，朱唇皓齿，霞姿月韵，正是他记挂了无数个日夜的模样。
言景珩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脚跟撞到身后的石阶，发出轻微的声响。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想笑，却又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连一个完整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作一个名字，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从唇瓣间轻轻溢出：“池…… 水。”
在梦里呼唤过千万次的名字，终于从唇瓣溢出，轻而颤抖。
池水看着眼前的男人，眉头微蹙，略一思考，才带着几分犹豫开口：“景珩哥？”
她有点儿犹豫，言景珩的外貌有了一些改变。为了帮助她恢复记忆，白静拿给她看的照片中，有言景珩一家。照片中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眼里满是澄澈。可眼前的男人，额前的碎发里已经掺了不少白霜，像是被岁月染了色。眼睑下的细纹很深，眼尾也有了明显的纹路，就连瞳孔的色泽，都比从前暗了些，像是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雾。这哪里还是那个明朗的青年，分明是个背负了太多沉重压力的中年男人。
真的是她。言景珩心里的巨石轰然落地，眼眶却瞬间热了。他快速抬手，用指背拭去眼角悄然溢出的泪水。接着，他上前一步，站定在她面前，目光紧紧锁着她。
“是谁呀？”池渊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池水回头应了一声，“是景珩哥。”
池水向后让了一步，将言景珩让进屋里。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楼梯上下来。
是池唐。
他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见到言景珩的样子，他的脚步顿了顿。
目光落在言景珩身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理解言景珩的感受，也明白言景珩此刻的心情。可现在，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打乱池水的生活，更不会允许言景珩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景珩哥，快请进，怎么没带上嫂子？”
这次回来前，池唐已经安排人将古镇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他不会再允许有任何意外情况的出现。
“景珩都结婚了呀，赶紧进来坐。”池渊大着嗓门说。
池唐把衣服披到池水肩头，揽着她看向言景珩。
“景珩哥新婚不久，等过两天我和池水会携礼上门，专程恭贺。”目光敏锐中透露出警告，薄凉的如同利刃，将言景珩的心生生破开。
“恭喜景珩哥。”池水真心为言景珩高兴。景珩温柔又善解人意，能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
言景珩眼神空洞，脸上的笑容僵硬。他还在期望着什么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了。
“有空去家里坐坐，妈妈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言景珩强压着痛苦说道。
“好的。”池水乖乖回答，就如十几岁在家里跟母亲学琴时的样子。
“那我就先走了，过几日专程登门拜访。”
“带着嫂子啊。”池唐在一旁平静的说。
“好的。”言景珩又看了池水一眼，转身离开，背影孤单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