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楚君威说出楚昊天和池唐，池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可奇异的是，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反倒骤然松弛下来。
她垂眸望着地面，那些盘桓不去的焦虑、挣扎与侥幸，仿佛随着这两个名字的提出，而尽数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是啊，既然退无可退，那些徒劳的恐惧与伪装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一股奇异的平静从心底漫上来，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诡异的安宁。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索性挺直了脊背，抬手轻轻推开楚君威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借着起身的动作，抬手将鬓边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又慢条斯理地抚平衣服的褶皱。
再抬眼时，她脸上已寻不到半分惊慌失措的痕迹。那双总是含着水汽的杏眼此刻清亮如洗，眉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坦然，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狂风暴雨，而是一场早已预料的和风细雨。
楚君威看着她又摆出这副该死的淡然模样，喉间不由的溢出低低的笑声，只是那笑意半点没达眼底，反倒带着淡淡的怒意。他原以为这女人可能会惊慌失措，据理力争，至少会装出几分柔弱可怜来博取同情。毕竟底牌还未完全翻开，可她倒好，连最后的伪装都懒得维持了，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模样，让他怒极反笑。
“池水，不愧是你。” 楚君威眯起眼，指节在袖中暗暗收紧，“觉得没用，连装都不愿装了吗？”
池水迎着他冰冷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楚君威，既然话说到这里，你也不用在这里玩儿回忆杀了。想干什么直接说吧。”
“我想干什么？好问题。”
楚君威抬手轻拍，掌音刚落，四名身着暗纹纱衣的棕色皮肤女子便无声无息地从雕花屏风后转出。她们手端托盘，里面叠着的衣物泛着柔光，首饰盒上镶嵌的宝石在顶灯折射下流转着幽微的光。
楚君威将指间那串缠绕着的链子递给为首的女子，四人随即围向角落里的池水，牵制着她进入一旁的房间。
楚君威转身走向衣帽间，换上早已备好的服装。穿戴整齐后，他对着鎏金穿衣镜理了理领带，镜中映出的面容冷峻依旧，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回到客厅后，楚君威拿起电话，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偶尔应一声 “知道了”“按计划进行”。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楚君威下意识地转身，动作却在看见池水的瞬间骤然停滞。
蓬松的头纱从头顶垂落，层层叠叠如银河倾泻，边缘缀着的细钻随着动作轻晃，仿佛将整片星空都披在了身上。米白色的缎面婚纱紧紧裹着池水纤细的腰肢，每一道自然垂落的褶皱里都缝着细小的珍珠，在暖黄的灯光下与藏在其中的碎钻交相辉映，时而泛着珍珠的温润光泽，时而闪着碎钻的冷冽锋芒。
手工缝制的珍珠从精致的锁骨处一路倾泻，在乳白缎面上蜿蜒成枝桠交错的月桂枝，枝头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模拟果实。细碎的钻石巧妙地藏在珍珠间隙，像是被晨雾困住的星子，每当池水轻轻呼吸时，那些钻光便顺着布料的起伏流淌，漏出银河流淌般的细碎光芒。婚纱内衬缝着的银线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弧度，缎带打成的同心结端正饱满，中间嵌着的银环泛着哑光，与婚纱的华丽形成微妙的反差。
头纱下的池水眉眼朦胧，却依稀可见红唇饱满如含苞的玫瑰，皓齿在唇间若隐若现，明眸流转时像含着两汪秋水，脸颊的梨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正如古人笔下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的模样，美得让空气都仿佛凝固，连灯光都忍不住温柔地缠绕在她周身。
楚君威定定地看了许久，才迈开脚步缓缓走过去。接过女佣递来的暗金色的铁链，链节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碰撞时发出低沉的轻响。他拿起铁链的一端，小心翼翼地穿过婚纱腰带中间的银环扣紧，另一端则熟练地扣在自己手腕的玄铁手环上。链身绷紧的瞬间，两人之间仿佛有了无形的牵绊，空气里除了珍珠与碎钻的光芒，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
“还记得你们利用凌越让我失去关于你的记忆吗？那现在，我取走你一些记忆也算公平吧。”
池水闻言大惊，她没想到楚君威居然是这个打算。她猛地弓起脊背，右腿骤然弹出，猛然踢向楚君威的小腹。
楚君威早有防备，左臂如铁闸般横亘身前，“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池水脚踝发麻。未等她收势回撤，男人遒劲的右腿已如灵蛇缠上，精准地卡在她膝弯内侧，稍一用力便卸去了她所有支撑力。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臂如钢箍般锁住她乱挥的双臂，温热的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胛骨，稍一使劲便将她整个人悬空抱起。
“放开我！” 池水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小臂，双腿在半空疯狂蹬踹。可楚君威的怀抱稳如磐石，每一次挣扎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她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楚君威抱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池水倒吸一口凉气 —— 这里像极了医院的手术室，天花板悬挂着无影灯，四周摆满了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金属器械在托盘里反射出森然寒光。
她被放在房间中央那张治疗椅上，皮革垫面带着刺骨的凉意。没等她坐起身，四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已迅速围拢过来，他们面无表情地拿起墙边椅子上的约束带，利落的卡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宽韧的皮带缠住她的手腕脚踝，将她牢牢固定在冰冷的器械上，每挣扎一下，皮带便勒得更紧。
池水猛地抬起头，瞪着站在一旁的楚君威。尽管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眼中却没有丝毫怯懦。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倔强的火焰，迸射出不屈的光芒，透露出无尽的斗志和决心。
“楚君威，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控制我的思想。”
“不，我有办法。” 楚君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修长的手指轻佻地动了动。站在一旁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立刻会意，从银色托盘里取出一支装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金属针头在冷光灯下泛着寒光，医务人员拇指缓缓推压活塞，将管内空气一点点排空，细微的气泡顺着管壁无声破裂。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池水身旁，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攥住她纤细的胳膊，拿着注射器对准肘部的血管就要进针。
池水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她奋力挣扎着，金属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皮带摩擦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她绝望地看着楚君威，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角滚落。口中发出凄厉的呼喊：“不要！楚君威！求求你不要！”
楚君威缓步走到她身旁，骨节分明的双手死死压住她颤抖的肩头，俯身时冰冷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恨意，声音低沉冰冷无情：“求求我不要？当年你们取走我的记忆时，听没听到我心底呼喊着不要的声音？”
“楚君威你混蛋！” 池水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与愤怒，“你就只会逼我！为什么从来不肯问问我为什么要从你身边逃开？你从来不顾我的想法，不管我的意志！告诉你，你囚禁得了我一时，囚禁不了一世！哪怕我失去记忆，但只要有一天能回忆起过往，就一样还会逃走！”
楚君威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可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她泛红的眼眶，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间挤出狠话，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那我就打断你的胳膊和腿，把你一辈子都困在我的身下。让你逃无可逃。”
楚君威把她的胳膊牢牢固定住，转头对着医生吼道：“动手。”
医生赶紧将针头扎入血管，将药剂推入。
楚君威钳制着池水，感觉到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至毫无动静。
楚君威的指节骤然松开，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的痕迹还未褪去。他沉默地向后退开一步，对着身旁的医生下达指令。
“检查。” 他的声音比寒潭更冷，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医生上前俯身检查。片刻后，他直起身对着楚君威微微颔首：“楚先生放心，小姐现在的晕厥是药物作用下的正常反应。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这次用的剂量特意保守了些。”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补充道，“具体后续是否需要调整药量，得等小姐苏醒后观察她的反应才能决定。”
楚君威抬手挥了挥，候在门外的保镖、女佣和医护人员立刻鱼贯而出，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和沉睡着的池水。
灯光在池水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君威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距离她发丝三寸的地方停住，仿佛面前是一件易碎的琉璃盏，稍一触碰便会碎裂。池水的长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粘在鬓角，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清晨凝结的夜露，闪着微光。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喉间不由自主地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良久，他的指尖终于轻轻落下，用指腹温柔地拂过她蹙起的纹路，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皱起的书页，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一刻，他周身的骄傲、冷酷与强硬尽数褪去，只剩下卸下所有防备的脆弱。他俯身握住池水微凉的手，将那只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凉意。“睡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等你醒过来，咱们就重新开始。”
他顿了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着心底最隐秘的愿望：“你喜欢的是楚君尧那种没脸没皮的样子，还是楚君弈那种小奶狗的样子？没关系，我都可以。”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