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在“海王星”号游轮上空呼啸，卷起咸涩的水汽拍打在甲板上。林枭站在驾驶舱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目光投向远处翻滚的乌云。风暴即将来临，而他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确认了。”墨鱼推门而入，声音低沉，“情报已经泄露。”
林枭没有转身，只是敲击的指尖停了下来。“来源？”
“港口分局的监听点截获了一段加密通讯，内容与您放出的假计划高度吻合。”墨鱼将平板电脑放在控制台上，“发送时间是在今早会议后两小时，使用的是警方专用加密频道。”
林枭终于转身，拿起平板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解码后的通讯内容，详细记录了他虚构的“大行动”细节。发送者的身份被隐藏，但接收方明确标注为警方特别行动组。
“我们的人能追踪到具体发送位置吗？”林枭的声音异常平静。
墨鱼点头：“就在这艘船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枭的眼神由平静转为冰冷，最后凝结成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多年来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细微异常，在这一刻串联成清晰的画面。
陈默。这个他一度视为继承人的男人，这个他愿意分享权力与财富的伙伴，这个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视为亲信的人——竟然是警方的卧底。
“有趣。”林枭轻轻放下平板，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真是有趣。”
墨鱼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要立即采取行动吗？”
“不。”林枭转身望向海面，“让他继续表演。既然警方如此信任他提供的情报，我们不妨好好利用这份信任。”
暴怒在他胸腔中燃烧，但比愤怒更强烈的是被背叛的刺痛。他回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陈默浑身是血地站在金海赌局中央，眼神中的决绝与坚韧。那一刻，林枭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无所畏惧，野心勃勃。
原来这一切都是表演。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通知所有核心成员，一小时后在会议室集合。”林枭的声音冷如寒冰，“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墨鱼领命离去。林枭独自留在驾驶舱，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档案。封面上简单标注着“陈默”二字，里面记录着这个男人三年来的一举一动。
他翻开档案，目光停留在最初几页。陈默的背景故事天衣无缝——孤儿院长大，街头摸爬滚打，因过失杀人入狱三年，出狱后凭借狠辣与智慧在金海赌局中脱颖而出。这一切现在看来，都是警方精心编织的谎言。
林枭的指尖抚过档案中的一张照片。那是陈默刚加入组织不久，在一次火并中为他挡下一刀后躺在医院的照片。伤口很深，差点伤及内脏。现在想来，这苦肉计演得真是逼真。
“你究竟是谁？”林枭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小时后，游轮会议室气氛凝重。陈默、阿杰、苏小梦和几位核心成员均已到场。林枭最后进入，他的表情平静得令人不安。
“感谢各位前来。”林枭在主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我相信大家都听说了昨晚的意外。”
众人点头，神色各异。陈默坐在林枭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神情如常，但林枭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
“经过调查，我已经确认了叛徒的身份。”林枭缓缓说道，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枭微微一笑：“不过，在揭晓答案之前，我想先宣布一个好消息。由于陈默近期表现出色，我决定提升他为集团二把手，全面负责即将到来的港口交易。”
几道惊讶的目光投向陈默。晋升二把手意味着极大的权力和信任，这在组织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陈默略显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感谢信任，但我认为自己资历尚浅，恐怕难以胜任。”
“谦虚是你的优点之一。”林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我相信你能胜任。事实上，我已经安排好了，交易当天将由你全权指挥，我会在后方提供支持。”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陈默是卧底，绝不会错过这个能够将林枭集团一网打尽的机会。
陈默沉吟片刻，最终点头：“既然大哥如此信任，我必当全力以赴。”
林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鱼儿上钩了。
会议结束后，林枭单独留下陈默。
“坐。”林枭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从酒柜中取出两个酒杯，“为我们未来的合作喝一杯。”
陈默接过酒杯，谨慎地看着林枭：“大哥今天似乎特别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枭举杯示意，“找到值得托付事业的人，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两人对饮。林枭仔细观察着陈默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沉稳可靠的品质，现在看来全是精心伪装的冷静。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林枭突然问道。
陈默点头：“在金海赌局，你差点输光了所有筹码。”
“不，那只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林枭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实际上，我早在三个月前就注意到你了。在城南的那家小面馆，你一个人吃面，却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陈默的手指在酒杯上微微收紧：“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林枭轻笑，“因为那天我派去跟踪你的人回报说，你进了面馆后就再没出来，但半小时后，另一个‘你’却从后门离开了。很有趣，不是吗？”
这是林枭编造的谎言，一个测试。如果陈默真是警方精心安排的卧底，那么他应该清楚自己每一个行动细节，必然会否认这个虚构的场景。
陈默沉默片刻，最终摇头：“恐怕大哥记错了，那天我确实一直在面馆里，直到吃完才离开。”
完美的回答，既没有直接否认林枭的说法，又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但正是这种完美，让林枭更加确信他的身份。
“也许是我记错了。”林枭笑着为自己续杯，“人老了，记忆总会出些差错。”
陈默离开后，林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打开监控设备，屏幕上显示出陈默回到自己房间的画面。只见陈默在房间里踱步片刻，然后进入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可以掩盖许多声音，包括通讯设备的使用。
“他开始行动了。”墨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林枭点头：“让我们的人准备好，这次我要将警方一网打尽。”
“有一个问题，”墨鱼皱眉，“如果陈默是卧底，为什么他会冒险跳下悬崖？那几乎是自杀行为。”
林枭的眼神深邃：“因为真正的警察不怕死，他们只怕任务失败。陈默跳崖是因为那是唯一能继续取得我信任的方式。”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警方已经盯上我们很久了，他们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和一个完美的抓捕时机。陈默的任务就是提供这两样东西。”
墨鱼若有所思：“所以你要通过他，给警方一个‘完美’的时机。”
“和一个‘确凿’的证据。”林枭冷笑，“我要让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然后彻底摧毁他们。”
当晚，林枭独自来到游轮底层的秘密通讯室。这里有一条直接联系警方内部眼线的安全线路。多年来，这个眼线为他提供了无数宝贵情报，但现在，他需要更多。
“确认陈默的身份。”林枭对着加密通讯设备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回应：“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林枭语气强硬，“24小时内，我要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背景。”
“风险太大。”对方拒绝，“警方内部已经开始调查信息泄露的来源，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暴露我的身份。”
林枭眼神阴鸷：“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我倒下，你也会被拖下水。”
通讯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给我12小时。”
“8小时。”林枭切断通讯。
他站在黑暗中，思绪回到多年前。那时他还年轻，刚刚建立起自己的犯罪帝国，而一个年轻的警察找到了他，提出了一笔交易——信息换保护。多年来，这个交易一直持续，那个警察如今已身居高位，而林枭手中掌握的证据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但现在，这个关系可能面临暴露的风险。如果警方内部已经开始调查信息泄露，他的眼线很可能已经受到怀疑。
林枭回到甲板，发现陈默也在那里，凭栏远眺。
“睡不着？”林枭走到他身边。
陈默没有转头：“风暴要来了。”
海面上，乌云低垂，闪电在云层间跳跃。空气中的电荷让人皮肤发麻。
“我记得你怕打雷。”林枭突然说。
陈默微微一愣：“小时候的事，早就克服了。”
又一个谎言。档案中清楚地记录着，陈默童年时所在的孤儿院曾遭雷击起火，他因此对雷声有深刻恐惧。而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却如此平静。
“告诉我，陈默，”林枭轻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你会怎么做？”
陈默终于转头看向他，眼神复杂：“我会理解大哥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枭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多么完美的回答，完美得不真实。
“去休息吧，”林枭拍拍他的肩膀，“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
陈默点头离去。林枭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
八小时后，林枭收到了他等待的信息。加密通讯设备上显示着简短的几句话：
“陈默，真名陈浩，原刑侦支队警官，三年前接受卧底任务。直接上级雷战，警方特别行动组负责人。家庭背景：父陈建国（已故），母李素珍（现居b市养老院）。”
林枭凝视着屏幕，特别是“母李素珍”那几个字。现在他不仅知道了陈默的真实身份，还掌握了他的软肋。
暴怒如海啸般席卷而来，但他强行压抑住了。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现在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他召来墨鱼，下达指令：“派人去b市，找到李素珍，把她‘保护’起来。不要打草惊蛇。”
墨鱼领命而去。
林枭独自站在船舷边，手中紧握着一张照片。那是去年组织年会时他与陈默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举杯相庆，看似亲密无间。
现在，这张照片成了讽刺的象征。
他取出打火机，点燃照片一角。火焰慢慢吞噬了影像，最后化为灰烬落入海中。
“游戏结束了，陈警官。”林枭轻声自语，“现在，让我们开始真正的对决。”
接下来的两天，林枭表现得一如既往，甚至对陈默更加信任和器重。他详细交代了所谓的“港口交易”细节，包括货物类型、数量、交接方式和安保安排。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足以让警方信以为真。
陈默也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忠诚与效率，迅速安排好了“交易”当天的所有准备工作。但林枭注意到，他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疑虑，仿佛嗅到了陷阱的气息。
真是个敏锐的人，林枭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早已确认他的身份，自己可能真的会完全信任他。
交易前夜，林枭再次召集核心成员。
“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林枭环视众人，“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他详细分配了任务，每个人都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当轮到陈默时，林枭特意强调：“你负责前线指挥，我会在后方协调。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默郑重领命：“明白。”
散会后，林枭单独留下苏小梦。
“你对陈默最近的表现怎么看？”林枭问道。
苏小梦谨慎地回答：“他很尽责，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林枭注视着她：“我收到消息，警方已经知道了明天的交易。”
苏小梦的表情微微一僵：“怎么可能？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细节。”
“这正是问题所在。”林枭缓缓道，“我们中有人泄密。”
“你怀疑陈默？”苏小梦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林枭没有直接回答：“明天我要你负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有任何异常，立即向我报告。”
苏小梦低头应允，但林枭注意到她手指的轻微颤抖。有趣，看来她对陈默的感情比想象中更深。
这一夜，林枭几乎没有合眼。他站在海图前，反复推演着明天的每一个环节。港口、仓库、运输路线，所有的一切都是舞台，而他将亲自导演一场好戏。
黎明时分，墨鱼带来了他等待的消息：“李素珍已经在控制之下。”
林枭点头：“确保她安全，在事情结束前不要走漏风声。”
“警方那边也有动静。”墨鱼补充道，“我们的眼线报告，特别行动组已经全员待命，雷战亲自指挥。”
林枭微笑：“很好，观众已经就位。”
上午八点，陈默来到指挥室，准备出发前往港口。他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神情肃穆。
“准备好了？”林枭问道。
陈默点头：“一切就绪。”
林枭走近，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个亲密的举动让陈默微微一怔。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信任你。”林枭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最后一个谎言。
陈默郑重回应：“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目送陈默离去，林枭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
“启动‘清理计划’。”他对墨鱼下令，“我要让警方明白，招惹林枭的代价是什么。”
墨鱼迟疑片刻：“那陈默...”
“他做出了选择，”林枭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现在必须承担后果。”
港口上空，乌云密布，暴雨将至。林枭站在游轮甲板上，通过监控屏幕注视着港口的一举一动。数十个隐藏摄像头传回实时画面，显示出陈默已经就位，警方的人员也在悄悄包围港口。
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林枭拿起专用通讯器，接通了那个熟悉的加密频道。
“雷警官，”他对着话筒说，“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通讯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雷战警惕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是陈默的老板。”林枭微笑，“我想，是时候让我们面对面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