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巢”的日子,如同在刀锋上行走,每一步都浸透着无形的压力。那场“血色入门礼”和配方上鲜红的塔楼标记,像两道深刻的烙印,让陈阳(陈默)清楚意识到,自己时刻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万劫不复。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专注于手头那些枯燥的提纯工作,仿佛已经完全被这片黑暗之地同化,变成了又一个麻木的“工具”。
然而,真正的考验,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天深夜,山洞里大部分区域的煤气灯已经调暗,只有少数区域还亮着微弱的光。坎坤带着几个全副武装、脸上涂着丛林油彩、眼神比平时更加凶狠的手下,径直来到陈阳的工作台前,踢了踢他坐着的木箱,发出沉闷的声响。
“起来,有活干了。”坎坤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行动前的紧绷,“带上你的‘眼睛’,跟我们走。需要你认点东西。”
陈阳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只能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从睡意中吵醒的不耐。“认什么?我这里还有一批料没提纯完……”
“少废话!”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粗暴地打断他,将一个小型强光手电塞进他手里,“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多看,少问!”
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陈阳被推搡着,混入一支大约十人左右、装备精良的小队中。这些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经常执行此类任务的精锐。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洞,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漆黑的丛林。
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疾行了近两个小时,队伍在一片靠近边境线、能隐约听到公路车辆噪音的密林边缘停了下来。前方,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个孤零零矗立在路边的、带有铁丝网围墙的仓库,门口挂着某个看似合法的化工品贸易公司的牌子,但守卫明显过于松懈,只有两个无精打采的保安在岗亭里打盹。
“目标,丙类仓库,三号库。”坎坤通过加密耳麦下达指令,声音冰冷,“里面有我们需要的一批‘特殊溶剂’和催化剂。老规矩,五分钟内解决战斗,清除所有监控,装车,撤离。‘技术员’,你跟着阿莱,确认货物标签,别拿错了没用的垃圾。”
陈阳的心脏沉了下去。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认点东西”,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武装抢劫!目标是受严格管控的化学前体!而他,被强行拉入了这场犯罪之中,成为了共犯。他不能拒绝,不能表现出任何犹豫,否则立刻就会暴露。
行动开始得迅猛而暴力。两名狙击手几乎同时开火,岗亭里的保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倒了下去。小队成员如同猎豹般突入,切断电源,用专业工具破坏门锁,动作干净利落。仓库内部传来几声短促的、被消音器压抑的枪响和闷哼,显然是解决了内部的守卫。
陈阳被那个叫阿莱的悍匪半推半搡地带进仓库。里面弥漫着各种化学品混合的刺鼻气味。阿莱用手电照着货架上一个个贴着危险品标识的金属桶和塑料容器,粗声粗气地催促:“快看!是不是这些?tm-33,px-08,标记对得上吗?”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标签上晃动。陈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代号。tm-33是某种特定结构的苯丙酮衍生物,px-08则是一种高效且受严格管控的还原催化剂——都是合成“幻影”这类高纯度冰毒的关键原料,且属于军方严格管控的物资。他的指尖在冰冷的桶壁上划过,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只能点头,用干涩的声音确认:“是…是这些。”
匪徒们开始粗暴地将这些桶装物搬运到外面停着的、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卡车上。整个过程高效得令人窒息,显然演练过无数次。
就在最后一桶货物被搬上车厢,匪徒们准备点燃仓库以销毁证据的瞬间——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从公路的两个方向同时传来!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已经开始在树林间隙中疯狂闪烁!
警方合围!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
“操!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阿莱脸色大变,惊怒交加地咒骂。
坎坤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但他显然经验老到,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耳麦狂吼:“撤!按三号预案!立刻撤!放弃车辆!分散进入丛林!”
整个小队瞬间炸开,如同受惊的鸟兽,丢弃了刚刚装满货物的卡车,以惊人的速度向预先规划好的、茂密复杂的丛林撤退路线狂奔。有人开始向仓库泼洒汽油,点燃,试图制造混乱和阻挡视线。
陈阳被阿莱粗暴地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末尾,冲向丛林。就在他们即将没入黑暗的丛林的前一秒,陈阳的脚步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旁边那辆已经被点燃、开始冒出熊熊火焰和黑烟的卡车轮胎。
手掌接触到的,不是滚烫的橡胶,而是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从轮胎挡泥板缝隙里似乎刚刚掉出来的金属物体。
警笛声越来越近,子弹已经开始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打在周围的树木和土地上,噗噗作响。
“快走!想死吗?!”阿莱回头厉声催促,眼神凶狠。
陈阳没有时间细看,几乎是本能地,将那冰凉的金属物体攥入手心,然后跟着阿莱,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黑暗之中。
身后的仓库已经化作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警方的喊话声、脚步声、犬吠声在丛林边缘响起,追捕似乎已经展开。
小队在黑暗的丛林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亡命奔逃,身后的追捕声渐渐被茂密的植被隔绝、拉远。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队伍才在一个隐蔽的溪谷边停下来喘息。
每个人都惊魂未定,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坎坤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人,大概率是被捕或击毙了。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低声咒骂着这次行动的失败和蹊跷。
陈阳靠在一棵湿滑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直到这时,在确认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他才敢微微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里,躺着一个扁平的、古旧的铜质烟盒。烟盒表面布满了划痕和磨损,边角甚至有些凹陷,显然有些年头了。而在烟盒的盖子上,借着从树叶缝隙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被人用精细的手法,深深地雕刻着一个图案——
线条简洁,尖顶耸立。
塔楼标记。
陈默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彻底停止。
这个烟盒,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绝非偶然。它像是被故意放置,又像是某种“意外”的掉落。警方精准的合围,与这个在最后关头、在燃烧卡车旁“恰好”被他发现的、带着塔楼标记的烟盒……
这不仅仅是一场抢劫,这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双面游戏”。
一方,是执行抢劫任务的匪徒(包括被迫参与的他)。另一方,是看似突然出现、精准打击的警方。
而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操控着塔楼标记的幽灵,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导演,冷静地观看着这一切。他利用这次抢劫测试着团队的战斗力,也测试着他这个“新人”在突发危机下的反应和忠诚。同时,他或许也在利用这次行动,向某些人(比如警方内部的眼线?或者其他的竞争对手?)传递着某种信息,或者进行着某种清洗。
而这个烟盒,就是导演留下的一个意味深长的“场记板”,一个只有特定演员才能看懂的通知。它在告诉他:我知晓一切,我掌控一切。包括你的小动作,包括你的侥幸。
冰冷的铜质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脏。陈默将烟盒紧紧攥住,指节泛白。他抬起头,望向丛林深处无边的黑暗,那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这场游戏,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他不仅要在狼群中伪装,还要在猎人的枪口下传递情报,更要时刻提防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如同神明般操纵着棋局的幽灵。
双面,甚至多面的博弈,从此刻起,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而他手中的这枚铜质烟盒,既是警告,也可能……是通往核心的、唯一的一把钥匙,一把淬着剧毒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