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身体，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没有一丝缓冲，像一尊被斩断了牵引线的木偶，沉重地砸在吴山居老旧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双曾经闪烁着精明与戒备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残留着最后一丝未能说出口的警告。
『操！』
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肥硕的身躯爆发出不相称的敏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同时将吴邪往后拉了一把，挡在了他和门口之间。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探向阿宁的颈动脉，又试了试鼻息。
几秒钟后，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阴沉。
『天真，小花，人……没了。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解雨臣的动作几乎与胖子同步。在阿宁倒下的瞬间，他已经闪身出门，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微光中。
但不过五秒，他又退了回来，轻轻合上了木门。
『街道上没人。』解雨臣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对方是个高手，一击得手，立刻远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吴邪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阿宁苍白的脸上，缓缓移到她背后那截没入心口的箭矢上。
黑色的箭杆，黑色的羽毛，在吴山居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他的手里，还攥着那个从阿宁手中滑落的金属U盘，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脏。
一个活生生的人，几分钟前还在挣扎着传递情报，现在，就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小花，你过来看看这个。』胖子没有动阿宁的身体，只是指了指那支箭，『胖爷我走了这么多地方，没见过这么邪性的玩意儿。』
解雨臣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截露在外面的箭羽。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羽毛的边缘，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羽毛。』解雨臣沉声说，『是渡鸦的飞羽，经过了特殊的桐油浸泡和硬化处理，可以在飞行中消除破空声。箭头是三棱形的，带倒钩，材质……像是某种复合金属，上面有螺旋形的血槽。』
『说人话。』胖子皱着眉，『这玩意儿什么来头？』
『一个杀手组织，或者说，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杀手代号——“鸦”。』解雨臣站起身，表情难看，『这个组织没有名字，没有据点，成员也只有一个。他们只接最高级别的暗杀任务，酬金是天文数字。上一个和“鸦”扯上关系的，是五年前某个非洲小国的军阀头子，他死在了自己守卫最森严的总统府里，死法和阿宁一模一样。』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我们被这种级别的杀手盯上了？就为了杀一个阿宁？』
『不。』吴邪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举起了手中的U盘，『他们的目标，是阻止阿宁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杀人，只是顺带的。』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金属U盘上。
它成了阿宁用生命换来的唯一线索。
『这里不安全。』解雨臣当机立断，『胖子，你和我先把阿宁……处理一下，不能留在这里。吴邪，准备电脑，我们必须马上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胖子点了点头，和解雨臣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阿宁的尸体抬进了里屋。
吴邪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打开了解雨臣带来的那台看起来就能防弹的加密笔记本电脑。
电脑开机，没有连接任何网络，只有一个最基础的操作系统。
吴邪将U盘插了进去。
电脑屏幕闪烁了一下，没有弹出任何病毒警告，也没有要求输入密码。
一个文件自动打开了。
那不是文件，而是一幅……地图。
一幅正在实时变动的三维立体地图。
『我操！』胖子处理完事情走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景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什么玩意儿？红色警戒还是星际争霸？』
屏幕上，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正在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地宫模型中有序地移动着。
它们的移动轨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巡逻路线，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几乎没有任何监控死角。
解雨臣也凑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这不是游戏……这是实时的。』他指着地图的结构，『你们看这里的布局，主甬道，侧室，陪葬坑……这是秦始皇陵！有人把整个秦陵的内部结构，连同所有的机关守卫，都做成了一张活点地图！』
吴邪的目光，却被地图一角一个孤独闪烁的光点吸引了。
那个光点是蓝色的，与周围成千上万的红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静止不动，旁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汉字标注。
『信标。』吴邪轻声念了出来。
就在他念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地图的中央，突然弹出了一个视频播放窗口。
窗口里，出现了一张吴邪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裘德考。
视频里的他，比吴邪上次在海底墓见到的影像要苍老憔悴得多。
他虚弱地靠在轮椅上，脸上布满了老人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死气。
他似乎知道镜头已经打开，费力地喘息了几下，然后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开口了。
『吴邪。』
他的声音通过电脑的扬声器传出，在寂静的吴山居里显得格外突兀。
『当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已经死了。阿宁……是我布下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我……最后的投资。很抱歉，我把她也卷了进来，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胖子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老狐狸，人都死了，还他妈算计。』
视频里的裘德考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我追寻了一辈子长生不老的秘密，踏遍了全世界的古墓，解读了无数的古代密文。我以为我正在接近神，最后才发现，我只是一个试图弄明白书本内容的读者，一个可笑的读者。』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自嘲和恐惧的神情。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吴邪。我们所有人，都是书里的角色。而现在，有一个疯子，一个我称之为“撕书人”的存在，正在篡改我们的世界。』
『他不是在写故事，他是在撕书！他要把所有不符合他想法的段落，所有他不喜欢的角色，都从这本书里，一页一页地，残忍地撕掉！让其归于虚无！』
吴邪的心脏，随着裘德考的话，一下一下地沉了下去。
这个说法，与闷油瓶在长白山传递给他的信息，不谋而合。
『我花光了所有的财富，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勉强捕捉到了“撕书人”的一点点痕迹。我发现，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最古老的根基——秦始皇陵。他想从那里，撕掉整本书的第一页！』
『我阻止不了他，我太老了，也太弱小了。我所有的手下，都在他的力量面前灰飞烟灭。阿宁是最后一个。我让她带着这个U盘来找你，因为你……是这本书里，唯一的一个“错字”。』
『错字？』胖子一脸茫然，『这老外说什么胡话呢？』
解雨臣却面色凝重，他看向吴邪，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吴邪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那个老人，听着他最后的遗言。
『你是不该存在的变数，所以“撕书人”的力量无法立刻将你抹去。』裘德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张地图，是我用整个团队的性命换来的，它能让你看到陵墓里那些被篡改过的“活物”。而那个蓝色的信标，是整个秦陵里，唯一一处“撕书人”也无法触及的“安全屋”。』
『那地方，是这本书在印刷时，留下的一块小小的油墨污点。一个不该存在的bUG。去那里，找到它，那是你在那座活的地狱里，唯一能喘息的地方。这个U盘，既是信标，也是打开那里的……钥匙。』
裘德考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
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死死地盯着镜头，盯着吴邪。
『吴邪，你以为……你最大的敌人是那个“撕书人”吗？』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警告。
『错了……你真正要小心的，是那个一直帮你，给你一切的……』
『……“系统”！』
『它才是……』
话音未落，视频画面猛地一闪，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山居里，落针可闻。
胖子和解雨臣都被这最后的信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而吴邪，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就在裘德考说出“系统”两个字，视频被强行中断的同一瞬间。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叮。』
『检测到指向本系统的恶意诽谤言论。』
『判定为无效的、具有高度迷惑性的干扰信息。』
『已执行清除屏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