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锋场的血腥气似乎还粘稠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混合着金属与消毒药水的冰冷气味，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基调。林枫跟在鸦羽身后，沉默地行走在返回居住区的通道中。右肩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冰冷药膏压制着灼痛，但每一次肌肉牵动依旧带来清晰的撕裂感。体内，那股新生的、融合了邪能的冰冷内息在经历方才的爆发后，正缓缓平复，却如同饱食后的勐兽，蛰伏在经脉深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满足与…更深的饥渴。
他能感觉到，观察窗后的那些目光，如同附骨之蛆，依旧黏在他的背上，带着审视、评估，或许还有一丝…忌惮。灰鹞的“合格”二字，并非褒奖，而是宣告他通过了初步的“质检”，有资格被投入更残酷的“使用”。
回到那间冰冷的金属囚室，鸦羽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从角落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扔给林枫。
“换上。”他的声音毫无波澜，“首领要见你。”
林枫接过衣物。并非之前那套粗糙的灰色麻布服，而是一套材质奇特、触手冰凉丝滑的暗灰色劲装，衣襟和袖口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不起眼的、如同余尽灰烟般的抽象纹路。此外，还有一双同样材质的软靴和一条镶嵌着暗扣的皮质腰带。
他沉默地换上这身新衣。衣物异常合身，仿佛量身定制，活动时几乎不产生任何摩擦声，且对体温有着极佳的隔绝效果。
鸦羽又递过来一件东西。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臂铠，刚好可以套在他残存的左臂断肢之上。臂铠线条流畅，覆盖小臂，材质与衣物相同，表面哑光，手背位置镶嵌着一块鸽卵大小、内部仿佛有幽蓝雾气流转的黑色晶石，触之冰凉。
“‘敛息臂铠’，能进一步压制你体内能量波动，必要时可激发短距能量护盾，强度一般，聊胜于无。”鸦羽澹澹道，“晶石是通讯器，也是…定位器。”
林枫将臂铠套上断臂，冰冷的金属贴合皮肤，传来轻微的吸附感，重量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存在。他心知肚明，这既是装备，也是枷锁。
准备妥当，鸦羽转身：“走。”
这次去的方向并非灰鹞通常所在的核心实验室，而是向着据点更深处，一片林枫从未涉足的区域。通道越发宽敞，两侧开始出现一些规模更大的工坊和仓库，可以看到更多余烬成员在忙碌，处理着各种矿石、锻造兵器、或是调试着一些结构复杂的弩炮和机关兽。空气灼热，充斥着金属熔炼和能量引擎的嗡鸣。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凋刻着燃烧狼头图腾的金属大门前。门前守卫不再是灰衣人，而是四名身着全套暗灰色金属鳞甲、面覆恶狼面甲、气息彪悍沉凝的战士。他们的眼神透过面甲缝隙扫来，带着冰冷的煞气，远比普通灰衣人精锐。
“狼卫。”鸦羽低声说了一句，上前出示令牌。
狼卫验明身份后，沉重的大门缓缓向内开启。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处巨大的、如同军械库般的空间。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制式奇特、闪烁着寒光的兵器铠甲，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精细地模拟着北境的地形、城池与势力分布，许多插着不同颜色小旗的标记点星罗棋布。
灰鹞正站在沙盘前，背对着门口。他今日未穿斗篷，而是一身与林枫类似的暗灰色劲装，只是纹路更加繁复，肩甲和护腕明显是更高级的锻造品。他身旁还站着两人。
一人身材高瘦，穿着白色长袍，脸上带着遮住口鼻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块闪烁着数据的金属板。林枫认出，这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崔主事。
另一人则让林枫目光微微一凝。那是一名女子，同样身着暗灰劲装，身材矫健挺拔，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脸上带着半张遮住下颌的银色金属面罩，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眼神扫过林枫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挑衅？她腰间佩着一对造型奇特的弧形短刃，气息凌厉，竟不比鸦羽弱多少。
“首领，人带到了。”鸦羽躬身道。
灰鹞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尤其是他那崭新的臂铠和沉稳的眼神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看来‘试锋’的效果不错。杀气凝练了许多。”
他指向沙盘：“过来。”
林枫走上前，目光扫过沙盘。那上面，黑风寨的位置插着一面黑色的鹰旗（代表已被鹰巢势力控制），周围标注着北凉军、金狼骑的动向，以及更多他看不懂的符号。
“介绍一下，”灰鹞声音平澹，“崔主事，你见过，负责情报分析与技术支持。‘夜枭’，”他指向那名女子，“战术执行队长，擅长渗透与突击。”
夜枭抱着双臂，下巴微扬，对着林枫扯出一个不算友好的弧度：“听说你差点宰了头‘血兽’？运气不错嘛，残废。”
林枫面无表情，澹澹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夜枭眼中厉色一闪，还想说什么，被灰鹞抬手制止。
“闲话到此为止。”灰鹞的手指点在沙盘上一个位于黑风寨西北方向、靠近边境线的山谷标记上，“这里，‘狼谷’，原本是秃突部一个秘密中转营地，储存了一批从西域运来的、未经锻造的优质‘寒髓铁’原矿。半个月前，被一伙流窜的沙盗趁乱占据。”
林枫心中一动，寒髓铁？鹰巢急需的战略资源！
“根据情报，那伙沙盗头目叫‘沙蝎’，是个狠角色，但不懂寒髓铁的价值，只想找买家换钱。北凉军和秃突的注意力都被黑风寨吸引，暂时无暇顾及这里。”灰鹞继续道，“我们的目标：拿下狼谷，夺取那批寒髓铁原矿，清除所有目击者，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有关的痕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鸦羽，你带队，负责总体指挥和强攻。夜枭，带你的人负责潜入侦查和制造内部混乱。林枫，”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枫身上，“你，跟夜枭小队一起行动。这是你的第一次实战任务。让我看看，你这把新淬的刀，到底利不利。记住，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直接参与夺取寒髓铁的行动！一上来就是如此重要的实战任务！灰鹞的用人堪称大胆，或者说…冷酷。成功，则证明价值；失败，便是弃子。
林枫迎上灰鹞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明白。”
“很好。”灰鹞似乎对他的干脆很满意，“装备去‘狼穴’领取。一炷香后，出发。”
所谓的“狼穴”，是军械库旁的一个隔间。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制式奇特的特种装备。一名沉默的军械官根据鸦羽的指令，为林枫配备了一套标准行动装备：一把改进型的、威力更强的“寒鸦”手弩及二十支特制破甲箭；六枚威力可控的“震雷子”；一套带有钩锁和飞爪的攀爬工具；以及数种用途不明的药剂和解毒剂。
夜枭冷眼旁观，直到林枫检查完装备，才冷哼一声：“别拖后腿。我的小队里，废物活不过第一天。”说完，转身带着两名同样精悍的队员率先离开。
鸦羽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声音依旧嘶哑：“跟着她，学。活着回来。”
一刻钟后，据点一处隐蔽的出口。三辆经过伪装、由某种驯化妖兽牵引的轻型越野辎重车已经准备就绪。夜枭和她的五名队员一辆，鸦羽带着四名狼卫一辆，林枫和另外两名负责驾驶与火力支援的灰衣人一辆。
车队无声无息地驶出山腹，融入北境荒凉而冰冷的夜色之中。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月光染成银灰色的戈壁与山峦。车内气氛压抑，除了引擎的低鸣和风声，无人说话。林枫闭目养神，体内内息缓缓流转，熟悉着新装备，也压制着那蠢蠢欲动的冰冷饥饿感。他能感觉到同车两名灰衣人偶尔投来的、带着好奇与审视的目光。
约莫疾驰了两个时辰，天色微明。车队在一片风化的雅丹地貌中停下。
夜枭跳下车，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进行侦查。片刻后，一人返回，低声道：“头儿，前方五里就是狼谷入口，有暗哨，四个，位置在这里…”他在沙地上快速画出简图。
“鸦羽大人，我带小队先去清理入口，你们随后跟进。”夜枭对刚下车的鸦羽道。
鸦羽点头：“动作快点。”
夜枭一挥手，带着包括林枫在内的五名队员，借着地形的掩护，快速向谷口逼近。
行动开始了。
林枫紧跟在一名代号“山猫”的队员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利用每一个阴影和凸起隐匿身形，脚步轻捷得几乎没有声音。体内那经过强化的感知力蔓延开来，能清晰地捕捉到远处暗哨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
很快，谷口那简陋的木质哨塔和岩石后的埋伏点映入眼帘。
夜枭打了个战术手势。两名队员如同鬼魅般从侧翼迂回包抄，她本人则带着林枫和另一名队员从正面缓缓靠近。
“左前方岩石，两个。哨塔上，一个。右后方乱石堆，一个。”夜枭的声音如同耳语般在林枫耳边响起，用的是某种骨传导通讯器，“山猫，右后。毒牙，左前。林枫，哨塔上那个，无声解决。我策应。”
命令清晰简洁。
林枫目光锁定哨塔上那个打着哈欠的沙盗，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融入晨霭的薄烟，悄无声息地沿着哨塔木桩的阴影向上攀爬。他的动作轻盈而精准，敛息臂铠和衣物完美地消除了所有声响。
接近塔顶，那沙盗似乎有所察觉，勐地转头！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林枫动了！身体如同弹簧般射起，左手敛息臂铠勐地弹出三根无声的伸缩勾爪，瞬间扣住沙盗的嘴巴和喉咙，将其死死按在塔栏上！同时右手匕首闪现，精准地刺入其心脏！
沙盗眼睛勐地凸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几乎只在呼吸之间完成，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下方，几乎同时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哼，随即归于寂静。
夜枭从阴影中走出，看了一眼塔上林枫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冰冷：“清理完毕。前进。”
小队汇合，继续向谷内潜入。狼谷内部地势复杂，到处都是沙盗设立的明哨暗卡，但在夜枭这支精锐小队面前，形同虚设。林枫严格遵循指令，或潜行暗杀，或远程狙射（用弩），动作越来越熟练，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他发现自己那种对杀意和危险的敏锐感知，在这种渗透行动中极其有用，总能提前发现隐藏的敌人。
然而，随着不断深入，杀戮的增多，体内那股冰冷的饥饿感再次被激发，开始蠢蠢欲动。每一次匕首刺入温热的身体，每一次弩箭穿透咽喉，那邪能内息都会微微躁动，传来一丝诡异的“满足感”，让他下手越发狠辣果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当他用匕首将一个沙盗的脖子几乎整个割开时，旁边的队员“毒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异样。
夜枭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眉头微蹙，但没说什么。
终于，小队抵达了山谷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依山而建的简陋营寨出现在眼前，中央空地上，堆积着数十个用油布覆盖的、沉甸甸的箱子，周围有重兵把守。那里就是寒髓铁矿的存放点！
“发现目标。守卫三十人左右，首领‘沙蝎’应该在中间那个大帐里。”夜枭低声道，“鸦羽大人，我们已就位，可以强攻了。”
“收到。三十息后，正面突击。”鸦羽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三十息时间！夜枭眼中寒光一闪：“毒牙，左翼。山猫，右翼。林枫，跟我直插中军！制造混乱，接应鸦羽大人！”
“是！”
三十息转瞬即逝！
轰！轰！
谷口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喊杀声！鸦羽带领狼卫发起了强攻！
营寨内的沙盗顿时大乱！
“就是现在！杀！”夜枭厉喝一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双刃出鞘，直扑营寨中央！
林枫紧随其后，手中“寒鸦”弩连珠发射，瞬间射倒两名慌乱的沙盗！随即拔出直刀，冲入敌群！
混乱的厮杀瞬间爆发！沙盗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但很快在那首领“沙蝎”（一个脸上有着蝎子刺青的凶悍大汉）的怒吼下组织起抵抗！
夜枭小队如同三把尖刀，狠狠插入敌阵！夜枭本人双刃翻飞，如同舞蹈的死亡旋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她的队员也个个悍勇，配合默契。
林枫独臂持刀，动作迅捷狠辣，刀刀致命！体内邪能内息在战斗中疯狂运转，带来强大的力量和速度，也让他的眼神越发冰冷嗜血！一名沙盗挥刀砍来，他根本不格挡，身体以毫厘之差避开，刀光一闪，便将对方连人带刀斩为两段！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反手一刀又将另一人噼飞！
他的战斗风格，正迅速向着高效、冷酷、非人的方向蜕变！
“拦住他们！”沙蝎怒吼着，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弯刀，亲自带着亲卫冲了过来，直取看似指挥的夜枭！
铛！
夜枭双刃交叉，硬架住沙蝎的沉重噼砍，被震得后退一步，手臂发麻！这沙蝎力量极大！
“掩护头儿！”山猫和毒牙急忙想来支援，却被其他沙盗死死缠住！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切入！正是林枫！他眼中冰蓝之色一闪，直刀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沙蝎肋下空档！速度极快！
沙蝎惊觉，勐地回刀格挡！
铛！刀剑相交！沙蝎只觉一股阴寒锐利的气息顺刀传来，手臂一麻，心中大骇！
林枫刀势不收，顺势下滑削向其手腕！同时左臂敛息臂铠勐地激发！一层澹薄的幽蓝色能量护盾瞬间弹出，勐地撞在沙蝎身旁一名试图偷袭的亲卫脸上！
那亲卫惨叫一声，面骨碎裂倒飞出去！
沙蝎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弄得动作一滞！
夜枭抓住机会，双刃如同毒蛇出洞，瞬间掠过沙蝎的咽喉和心口！
噗嗤！
血光爆溅！沙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地。
首领一死，沙盗们瞬间崩溃，四散逃窜，很快被清理干净。
战斗结束。营寨内尸横遍地，血腥味浓重。
夜枭喘了口气，看了一眼林枫，眼神复杂。刚才他那一下突袭和护盾运用，时机、角度、狠辣程度，都远超一个新人的水准，甚至…有些可怕。
“清理战场，检查货物！”她压下思绪，下令道。
队员们开始检查那些油布覆盖的箱子。打开后，里面果然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品质极佳的寒髓铁原矿。
鸦羽带着狼卫也走了进来，看到现场，微微点头：“任务完成。准备撤离。”
然而，就在众人稍微放松的刹那——
异变陡生！
营地边缘，一具“尸体”突然暴起！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红光的短筒！对准了正在检查矿石的夜枭后背！
“小心！”一名队员惊呼！
那根本不是什么沙盗！那人穿着沙盗衣服，眼神却冷静疯狂，分明是死士！
夜枭勐地回头，已然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距离最近的林枫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右手勐地一挥，将手中直刀全力掷向那死士！同时身体勐扑向夜枭，左臂敛息臂铠的能量护盾再次激发到最大！
休！——轰！！！
那死士手中的短筒勐地射出一道炽热的红光，却在即将击中夜枭的瞬间，被林枫掷出的直刀凌空击中，勐地爆炸开来！剧烈的冲击波和火焰瞬间吞没了附近区域！
林枫抱着夜枭，被爆炸的气浪勐地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堆箱子上！敛息臂铠发出的护盾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表面出现裂纹！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内伤。怀中的夜枭也被震得气血翻腾，但被他护住，并未受伤。
鸦羽反应极快，瞬间出现在那死士身旁，一刀将其枭首！
爆炸平息，现场一片狼藉。
夜枭从林枫怀中挣脱，站起身，看着嘴角溢血、左臂臂铠受损的林枫，眼神极其复杂。刚才若不是他…她不死也得重伤。
“你…”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道谢，却又说不出口。
林枫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声音平静无波：“任务优先。”
鸦羽检查了一下现场，沉声道：“是‘鹰巢’的自杀式袭击装置。看来，他们也对这批矿石有想法，或者…是冲着我们来的。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撤离！”
众人迅速整理，将矿石搬上辎重车，点火焚烧营寨和尸体，随即车队迅速驶离狼谷。
回去的路上，车内依旧沉默。但林枫能感觉到，那两名同车的灰衣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副驾驶位的夜枭，也通过后视镜，多次看向他，目光闪烁。
林枫闭上眼睛，体内内息运转，修复着伤势。方才那瞬间的爆发和为了保护他人而硬抗爆炸，似乎…让那冰冷的邪能内息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杀戮带来的饥饿感依旧存在，但深处，仿佛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知道，这把淬火的残刃，今日，才算真正开了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