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李骁站在城头,手按剑柄。远处的地平线开始颤动,黑点连成一片,像乌云压过来。
他抬起右手,声音沉稳:“传令下去,弓手三轮齐射,长枪阵准备。”
鼓声响起,第一波箭雨升空,划出弧线落下。蛮族前排士兵倒下一批,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冲。骑兵在侧翼展开,马蹄踏碎冻土,直扑城墙缺口。
“放!”
第二轮箭矢离弦。
“再放!”
第三轮紧随其后。
弓手们拉弓的手指已经磨破,血顺着弓弦滴落。有人因脱力跪倒在地,立刻有替补上前接替位置。城墙上没有喊叫,只有重复的口令和弓弦震响。
蛮族先锋撞上长枪阵。铁甲相击,惨叫声不断。一名敌将跃上墙头,挥刀砍向守军,被两名士兵合力刺穿腹部推下城去。可紧接着又有三人攀上来,其中一人抓住旗杆,将李氏战旗扯断摔地。
李骁拔剑冲上前,一剑削断那人手臂。断肢落在雪中,黑袍人惨嚎未尽,就被他一脚踢下城墙。他弯腰捡起战旗,交给身旁亲卫:“插回去。”
亲卫接过旗杆,刚要动作,一支流矢穿透其胸膛。尸体倒下时,旗杆滚到李骁脚边。他蹲身拾起,亲手将旗插入破损的垛口。旗帜在风中展开,染血的一角猎猎作响。
左翼突然传来骚动。一名副将被长矛贯穿肩胛,踉跄后退。他试图站稳,却被敌兵一刀劈中头盔,整个人栽进壕沟。防线出现裂口,七八名蛮族士兵趁机突入。
李骁大喝一声:“补位!”
预备队从后方冲出,与敌军短兵相接。一名老兵用盾牌撞翻敌人,反手一刀割喉。另一人被砍中大腿,跪地不起,仍抱着敌兵腰部死死不放,直到对方被后续赶到的战友斩杀。
医护队冒着飞箭抢运伤员。一个年轻医助拖着昏迷的士卒往回爬,背上中了一箭,脚步没停。她把人送到安全区,自己才瘫坐在地,撕开衣襟包扎伤口。
李骁下令调拨五百精锐支援左翼。他亲自带队赶到缺口处,迎面撞上一名蛮族勇士。那人身高近丈,手持双斧,连斩三人。李骁迎上去交手三合,对方攻势凶猛,但他步步紧逼,终于寻到破绽,一剑刺入肋下。
巨汉怒吼倒地,双手仍想抓来。李骁抽剑横抹,终结其性命。他喘了口气,回头大喊:“守住这里!谁也不准后退一步!”
士兵们齐声回应,重新列阵。残破的盾牌拼在一起,长枪如林挺立。第二批敌军又至,踩着同伴尸体强行登城。
战斗进入白热化。城墙上下堆满尸体,鲜血渗入积雪,冻成暗红色冰层。有的地方尸体重叠太高,几乎与墙齐平。守军不得不一边清理障碍,一边应对新的进攻。
一名少年兵被砍中脸颊,半边脸血肉模糊。他捂着伤处退回角落,撕下布条缠住头颅,又抄起长枪回到队列。旁边老兵看了他一眼,默默靠近半步,替他挡开一次突袭。
城门方向传来撞击声。蛮族推出撞车,裹着铁皮的巨木反复冲击门栓。守军从上方投下滚木雷石,砸毁两次撞车,但敌人很快换上新器械继续攻击。
李骁分出三百人增援城门。他在途中看见一名女医助正在为倒地的战士缝合伤口。那人肚皮破裂,肠子外露,她用手托住内脏,一针一线缝合创口。血沾满她的袖口和脸颊,她眼神没眨一下。
“还能救吗?”李骁问。
“能。”她只答一个字,手不停。
他点头走开,下令将药品箱全部前置到前线。每一支小队都配有一名医助,随倒随救。重伤者抬往后方,轻伤者包扎后立即归队。
太阳移到中天,战况丝毫未减。蛮族采用人海战术,前排以俘虏百姓为盾推进。那些人手脚被绑,被迫走在最前,身后是持刀督战的骑兵。
守军一时无法放箭。有人怒吼:“他们拿平民当盾!”
李骁咬牙下令:“瞄准高处,射骑兵!”
箭雨改向,专挑马背上的敌人。督战者接连落马,人群混乱,部分俘虏趁机四散奔逃。守军趁机点燃火油罐抛下,封锁通道。
第三次集团冲锋开始。蛮族主力终于出动,战鼓轰鸣,万人齐吼。他们不再分散进攻,而是集中兵力猛攻正门两侧薄弱点。
城墙一角崩塌,碎石砸倒数名守军。敌兵蜂拥而上。李骁带人堵截,双方在断口处展开肉搏。刀剑碰撞,肢体断裂,有人抱住敌人一同滚下城墙。
一名亲卫为他挡下一记重锤,当场吐血倒地。李骁扶住他肩膀,那人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眼睛闭上了。
他放下尸体,握紧手中剑。这时一名传令兵冲来报告:“右段城墙失守三十步!敌军已登上两处哨台!”
李骁立即调集最后预备队反扑。他自己率队冲锋,一路斩杀六人,夺回一处据点。他在火光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满身血污,铠甲残破。
战斗持续到傍晚。夕阳照在战场上,雪地已被染成褐色。尸体层层叠叠,分辨不出敌我。空气里全是铁锈味和烧焦的气味。
蛮族暂时退却,留下满地残兵断甲。守军抓紧时间修补工事,清点伤亡。统计报上来:阵亡八百二十三人,重伤四百余,轻伤者不计其数。各营主官多数带伤作战。
李骁站在城楼边缘,望着撤退的敌军。他们的先锋部队几乎打光,但后方仍有大军未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脱下右手护腕,发现掌心早已裂开,血顺着指尖滴落。左手肘部也有擦伤,衣袖被撕去一块。他没叫医助,只是用布条简单包扎。
一名幸存的弓手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将军,我们撑得住吗?”
李骁看着远方,回答:“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就不能让他们过去。”
那人点点头,转身走回岗位。其他士兵也在陆续归位,沉默地检查武器,补充箭矢。
夜色渐浓,北风更烈。城墙上燃起火把,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有人靠墙休息,闭眼片刻又睁开;有人默默擦拭兵器,一遍又一遍。
李骁走到阵亡将士临时安放的地方。他们的尸体排成行,盖着染血的布巾。他逐一走过,记住每一张面孔。
然后他回到城墙最高处,面向全军站立。没有人召集,士兵们自发停下手中事务,抬头看向他。
他举起手中的剑,剑身沾满血垢,边缘已有缺口。
“今天,我们死了很多人。”
“但他们不是白死的。”
“我们守住了这道墙。”
“明天,他们还会来。”
“我们还会在这里。”
底下没人说话,只有风吹火焰的声音。
他缓缓放下剑,低声道:“今晚,谁也不要睡太死。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名哨兵突然指向北方。
“将军!敌营有动静!”
李骁立刻抬头。远处火光闪动,鼓声再度响起。
新一轮进攻,正在集结。
他的手指重新握紧剑柄,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