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三人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原本还在屋外晾晒兽皮,修补渔网的村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
整个村庄的气氛,瞬间从宁静变得紧绷。
这些村民身材普遍比南方人高大,面部轮廓硬朗,颧骨高耸,皮肤因常年暴露在寒风中而显得有些粗糙。
他们沉默地看着三个外来者,眼神复杂,有疑惑,有好奇,也有拒人之外的冰冷。
“啧,感觉这里的人不太友好啊……”何乐天压低声音吐槽:
“感觉我们像是闯进了狼窝的兔子。”
就在这时,一道雄浑的声音从村子深处传来:
“你们去哪里?”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领着两名手持冰矛的村民,从一间最大的冰屋里后走了出来,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为首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高与刘栓柱差不多,毛发旺盛,长着一脸浓黑如墨的络腮胡。
他身上那件北海雪狼皮裘的款式,竟与林渊他们从格雷船长那里得来的别无二致,只是他的皮裘上,绣着一只精美的霜隼图徽。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压迫感。
他身后的两名村民战士,眼神更是如同冰原上的孤狼,死死地锁定着林渊三人,手已经按在了武器上。
何乐天一眼就认出了那皮裘的样式。
他吊儿郎当地咧嘴一笑,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渊,低声开着玩笑:
“船长,缘分啊。
看来这些人也是格雷船长的‘好朋友’,送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款式。”
这句玩笑话,却让林渊心中一动。
北海雪狼皮硝制的皮裘,在南方海域极其罕见,格雷说过这是北海特产,在温暖的南方根本没人愿意花钱去买它。
再加上这男人生硬怪异的口音,与北海人相似的长相,以及这与北地如出一辙的冰屋建筑。
林渊心中已有了判断——
虽然他不知道白芒村的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但他们的祖上,很可能来自北海。
林渊脸上不动声色,觉得或许能从这里的村民口中,得知更多的情报。
他平静地迎上来者的目光,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路过而已。”
为首的男人,桓铭泰,眉头皱得更深了,审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这条路如今只通向禁地,凌总督有令,不让任何人进入。
你们要去哪?”
“去里面逛逛。”林渊没有告诉对方他是要去凿冰厂,而是编了一个谎言,脸上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游客特有的好奇与向往:
“既然来了寒叶岛,这南海冰川的绝景,当然要登到高处,好好欣赏一番,否则不就白来了吗?”
“你们是游客?”桓铭泰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嗯。”林渊坦然地点点头。
桓铭泰盯着林渊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他眼中的怀疑淡去了一些,以为林渊他们只是对寒叶岛现状不了解的外地游客。
他大手一挥,如同驱赶苍蝇般不耐烦地开口:
“现在不是游山玩水的时候,赶紧回去。
今天听我的话离开这里,以后你们会感谢我的。
因为,我救了你们的命。”
他的语气充满了某种恩惠的意味,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林渊三人的救命恩人。
林渊缓缓道:
“你不让我进入深山,是不是因为寒叶岛的流言?”
桓铭泰的脸色沉了下来:
“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你还往深山里闯?”
“知道,不代表我信。”林渊笑了笑,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北海太遥远,这里是最近的能欣赏冰川的地点了。
如果不爬上去看看,将成为我这辈子的遗憾。”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桓铭泰。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冰层发出‘咯吱’的声音。
一股凶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如果流言是真的呢?”桓铭泰的声音低沉,如同云层下滚过的闷雷。
林渊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你们相信流言是真的?为什么?”
桓铭泰没有松口: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们外人没必要知道。
离开这里吧,这是最后的警告。”
“船长,他们就是在吓唬我们。”何乐天轻声笑道:
“如果流言是真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早就跑了才对。”
“闭嘴!”桓铭泰身旁的一名战士厉声喝道,手中的骨矛指向了何乐天。
另一名战士也说:
“桓哥,和他们废什么话?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想往里走,就让他们去吧!”
桓铭泰抬手拦住了身旁的战士,一字一句地说:
“只有弱者才会逃跑!
即便伟大的霜隼神真的在此刻陨落,我们也会与这座岛屿一同,沉入无尽深渊!
这是我们的荣耀!”
桓铭泰的声音在白芒村里回荡,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
周围的村民们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纷纷挺起了胸膛,看向林渊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殉道者的骄傲。
好家伙,一群狂信徒。
林渊意识到,想从他们嘴里套话,或者继续深入,寻常方法是行不通了。
刚才被其中一个战士用冰矛指了一下,何乐天忍不住想要动手,也是被林渊拦了下来。
硬闯肯定不行。
为首的男人提到了总督的命令,说明他们是奉命在这里看守。
想要深入调查寒叶岛的流言,以后难免要与总督打交道。
要是硬闯,只怕会把事情闹大。
而且,说到底,白芒村的这些人也是出于好意不想让他们进去,只是态度强硬了一些。
就在现场气氛愈发紧张之际。
“桓哥!不好了!桓哥!”
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从那间最大的冰屋里跑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恐慌。
他跑到近前,甚至顾不上喘口气,大喊道:
“村长他…村长他快不行了!”
这名村民的喊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划破了白芒村紧绷的空气。
桓铭泰山岳般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的凶悍与警惕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