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流淌的爵士乐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每一个音符都敲击在刘亚豪紧绷的神经上。苏婉儿那句“携伴出席”之后，便是小心翼翼的等待，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光芒的漂亮眼睛，此刻盛满了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刘亚豪低着头，目光落在杯中那片微微晃动的水面上，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财阀晚宴……那是一个与他隔着云泥之别的世界，是他只在电视和财经杂志上窥见过一角的浮华之地。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的场景——水晶吊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味道，每一道看似礼貌的目光背后，都可能藏着审视与衡量。
他去那里做什么？像一个误入仙境的灰姑娘，在午夜钟声敲响前手足无措？还是作为苏婉儿身边一个格格不入的装饰品，承受着那些或好奇、或轻蔑、或怜悯的注视？
内心的自卑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想拒绝，找一个借口，任何借口都好，学业，兼职，或者仅仅是“不舒服”。
然而，当他抬起头，撞上苏婉儿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出丝丝脆弱的目光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了她这一个月来的小心翼翼，看到了她此刻放下身段的恳求。她本可以不用如此。以她的身份和条件，找一个光鲜亮丽、门当户对的男伴易如反掌。可她选择了他，这个一身麻烦、内心破碎的刘亚豪。
这不是施舍。他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这是一种邀请，一种尝试，一种……想要将他拉入她的世界，与他分享她一部分生活的笨拙努力。
他想起顾北辰和叶晴萱毫无芥蒂的接纳，想起柳心玥让他“看看身边人”的引导，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在平淡日常中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平静和勇气。
如果连这一步都不敢迈出，那他所谓的“重建”，岂不是一句空话？他难道要永远龟缩在自己划定的安全区里，靠着朋友的庇护和苏婉儿隔空的温暖，苟延残喘吗？
一股混合着不甘、冲动和一丝微弱责任感的情绪，压倒了那汹涌的自卑。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上苏婉儿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苏婉儿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几乎刺痛了刘亚豪的眼睛。她像是怕他反悔一样，立刻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时间就在这周末晚上！礼服什么的你都不用操心，我来准备！”
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开心，刘亚豪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答应后的释然，也有对未知场合的深深惶恐。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方是鲜花还是荆棘，他无从知晓。
接下来的几天，刘亚豪尽量让自己沉浸在期末复习中，试图用繁重的学业麻痹那颗因为即将到来的晚宴而愈发不安的心。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逐渐弥漫的雾气，笼罩着他。
眨眼间，周末就到了。
晚宴当天下午，刘亚豪正在出租屋里对着书本发呆，门铃响了。他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顾北辰，手里拎着几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服装袋。
“给你送战袍来了。”顾北辰笑着走进来，将袋子放在沙发上，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来送一件普通的快递。“婉儿姐眼光毒，尺寸应该没问题，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刘亚豪看着那些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喉咙有些发干。他默默地拿起其中一个袋子，走进卧室。
当他换上那套剪裁精良的黑色礼服，系上领结，站在卧室那面有些模糊的穿衣镜前时，他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礼服极其合身，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优质的面料贴合着他的身形，将他因为长期兼职和近期消瘦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身躯，勾勒出了几分难得的挺拔。黑色的沉稳压下了他眉宇间残留的憔悴，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的俊朗。
但这俊朗，却像一层借来的皮囊，包裹着他内在的不安与局促。他感觉脖子被领结束缚得有些呼吸不畅，挺括的衬衫领口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镜子里那个人，西装革履，光鲜亮丽，却与他熟悉的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满手油污的刘亚豪，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怎么样？帅炸了吧？”顾北辰推门进来，倚在门框上，打量着他，眼中流露出真诚的赞赏，“我就说，你小子底子好，稍微收拾一下就是个衣架子。”
刘亚豪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不习惯。”
“正常，我第一次穿这玩意儿也跟被上了刑一样。”顾北辰走过来，帮他正了正领结，动作熟稔，语气随意，“习惯就好了。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晴萱在楼下等我们。”
坐进顾北辰那辆低调而奢华的跑车后座，听着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被璀璨霓虹点亮的城市夜景，刘亚豪的心跳一路飙升。副驾驶上的叶晴萱回过头，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容灿烂，试图缓解他的紧张，但那效果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