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刘亚豪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充斥着“精英气息”的写字楼。三天的课程他才熬完第一天，就已经感觉大脑cpU过载，快要冒烟了。
苏婉儿果然守信，没开她那辆扎眼的宾利，而是开了辆相对低调的mINI cooper，等在路边。
“上车！”她摇下车窗，戴着酷酷的墨镜，朝他招手。
刘亚豪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水味，但空间小了很多，反而没那么强的压迫感。
“怎么样，刘同学，接受完‘精英洗礼’，有何感想？”苏婉儿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笑着问。
刘亚豪系好安全带，叹了口气：“感想就是，我还是更适合跟扳手和螺丝刀打交道。你们那个世界……太抽象了。”
“抽象？”苏婉儿乐了，“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到解码器。走，姐带你去个不抽象的地方，给你注入点人间烟火气！”
车子七拐八绕，没有去任何高档商圈，反而钻进了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巷子。最后在一个生意红火的大排档前停了下来。
塑料桌椅、红色的折叠棚、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油烟和炒田螺的香辣气息、嘈杂的划拳声和老板的吆喝声……这一切，让刘亚豪瞬间放松了下来。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可以啊苏小姐，还知道这种地方？”刘亚豪有些意外。
苏婉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瞧不起谁呢？我也是有生活的好吧！他们家的烤生蚝和炒米粉是一绝！”
她熟练地点了一大堆烤串、小龙虾、炒河粉，还要了两瓶冰镇啤酒。
当带着泡沫的冰啤酒下肚，当鲜辣的小龙虾汤汁沾满手指，刘亚豪终于彻底放松了。他跟苏婉儿讲今天课上遇到的窘迫，讲那个赵凯文如何“格局打开”，讲自己提出产品可靠性时那尴尬的冷场。
苏婉儿听得哈哈大笑，毫无形象地用手捂着嘴。
“那个赵凯文我知道，就是个马屁精！你别理他！”她啃着一个鸡翅，含糊不清地说，“不过你说产品可靠性，其实一点没错。只是那些人，离一线太远了，早就忘了最基本的东西。我爸就常骂他们，脚不沾地，尽玩虚的。”
这是刘亚豪第一次听苏婉儿提到她父亲，而且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并非全然否定的认同。
“那你爸……挺明白的。”刘亚豪顺着话茬说了一句。
苏婉儿撇撇嘴：“明白是明白，就是太啰嗦，老想把我拴在公司里。烦死了。”
几杯啤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刘亚豪也没那么拘谨了，甚至开始吐槽苏婉儿：“你说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来‘体验生活’，还把我拉下水。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尴尬吗？”
苏婉儿眼睛一瞪，理直气壮：“我这是在帮你开拓视野，挖掘潜力！你以为谁都像李雪那种女人，眼里只有包和钱啊？我看人很准的，刘亚豪，你身上有种……嗯……很扎实的东西，是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没有的。”
她的话带着啤酒的微醺和烧烤的热气，听起来有点莽撞，又有点真诚。
刘亚豪心里微微一动，但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扎实？扎实能当饭吃吗？在现实面前，他那点“扎实”不堪一击。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意外地融洽。抛开身份地位，在这个喧闹的大排档里，他们好像就是两个普通的、能一起喝酒吐槽的朋友。
就在这时，刘亚豪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他刻在脑子里，却很久没有响起过的号码。
林薇薇。
他拿着手机，愣住了。啤酒带来的那点微醺瞬间清醒。
苏婉儿看着他瞬间变化的神色，好奇地问：“谁啊？又是你们机场领导查岗？”
刘亚豪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屏蔽了。
“喂……薇薇？”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温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哽咽的声音：“亚豪……没打扰你吧？”
“没有。怎么了？你……还好吗？”刘亚豪的心提了起来。他了解林薇薇，如果不是遇到特别难的事，她不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我……我妈的病，又加重了。”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需要再做一次手术，后续的康复费用……很高。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刘亚豪的心猛地一沉。林薇薇母亲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当年她回老家也是因为这个。没想到现在情况更糟了。
“需要多少？”他直接问道。
那边又沉默了一下，才低声报出一个数字。一个对现在的刘亚豪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的数字。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存款，连零头都不够。
“……你别急，薇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努力保持着镇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照顾好阿姨，也照顾好自己。有我在呢。”
“亚豪……谢谢你……真的……”林薇薇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又安慰了她几句，刘亚豪才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刚才吃进嘴里的美食，此刻都变得味同嚼蜡。
苏婉儿看着他瞬间低沉下去的情绪和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前女友？”
刘亚豪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她家里遇到点难事，急需用钱。”
“多少？不够我这儿有。”苏婉儿说得异常干脆，仿佛在说“这串我请了”。
刘亚豪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感激她的仗义，但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样一笔巨额的“馈赠”。
“不用了，苏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能想什么办法？去抢银行啊？”苏婉儿皱着眉。
刘亚豪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焦灼。
一边是白月光前女友陷入绝境的求助，一边是富家千金随手可及的慷慨解囊。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
薛之谦的歌词又开始在他脑子里自动播放，这次是《绅士》。
“我能送你回家吗？可能外面要下雨啦……”
“我能给你个拥抱 像朋友一样可以吗……”
他现在，连像个朋友一样给予林薇薇最实际的帮助，都做不到。
夜风吹过，带着烧烤的余温和城市的微凉。
刘亚豪看着眼前杯盘狼藉的桌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钱这个东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有多么沉重。
而他那份引以为傲的、修理飞机的“扎实”，在生活的故障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但具体做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肩膀上的担子，突然重了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