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清没有送温窈回出租屋，也没有回他的公寓，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沈氏集团控股的一家顶级私立医院。车子刚停稳，早已接到通知的医疗团队就已等候在专属通道入口。
“沈总，温小姐。”为首的院长亲自迎上来，神色恭敬而紧张。
“给她做最全面的检查，尤其是头部和内脏，一处都不能漏。”沈砚清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容置疑。他依旧紧握着温窈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
温窈想说自己只是皮外伤，但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未散的猩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此刻任何拒绝都是徒劳，只会加剧他的不安。
检查过程漫长而细致。沈砚清始终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沉默地听着医生每一项指令，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台仪器屏幕，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经验丰富的专家们都倍感压力。温窈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看着他守在一旁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劫后余生的恐惧尚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强烈的、被珍视和保护的感觉，正一点点驱散着寒意。
最终检查结果出来，除了手肘和膝盖的严重擦伤、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轻微的脑震荡外，并无致命内伤。医生建议留院观察24小时。
沈砚清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依旧阴沉。他亲自将温窈送到顶层VIp病房，病房奢华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却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息。
护士处理好伤口退出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温窈靠在柔软的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因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而倍感疲惫。沈砚清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僵硬，一言不发。
空气静默得让人心慌。温窈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抑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后怕和怒火。她知道，他在自责，在愤怒，在为那个因救她而牺牲的安保人员痛心。
“沈砚清……”温窈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李哥他……”
沈砚清的背影猛地一僵，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打断她：“我会处理。他的家人，沈氏会负责到底。”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
温窈鼻尖一酸，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沈砚清倏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痛楚，“是顾衍之！是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敢动你，就要付出代价！”
他几步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双手撑在床沿，俯身逼近温窈，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一字一顿，带着血腥的戾气：“温窈，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我会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直到我把那些杂碎一个个揪出来，碾碎为止！”
他的话语霸道专横，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控制欲。若在平时，温窈定会反感抵触。但此刻，看着他眼中那份因她而起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疯狂和恐惧，她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她想落泪的心疼。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温窈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沈砚清，你不能把我关起来……那样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我怎么样？！”沈砚清低吼出声，眼底瞬间布满血丝，情绪濒临失控，“眼睁睁看着你再一次……再一次……”他说不下去了，那个“死”字像一根毒刺，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崩溃的情绪。
温窈看着他痛苦而孤寂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她掀开被子，忍着身上的疼痛，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他身后。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
沈砚清的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甩开她。
温窈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却紧绷的后背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沈砚清，我害怕……我也很害怕……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失去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
“我知道你担心我，想保护我。”温窈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却坚定，“可是，真正的保护，不是把我藏起来，而是……让我和你一起，变得更强，强到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们。”
沈砚清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她。温窈仰起脸，苍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勇敢和……对他的全然信任。
这种眼神，像一道光，瞬间刺穿了沈砚清心中翻涌的黑暗和暴戾。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良久，他眼中的猩红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汹涌澎湃的情感。
他抬起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脸颊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烫得温窈心尖发颤。
“温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郑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
温窈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我知道……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沈砚清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吸进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差点又一次失去你。”
“又一次？”温窈捕捉到他话里不寻常的用词，微微一怔。
沈砚清没有解释，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眸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有痛苦，还有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无法再隐藏的深情。
“温窈，”他再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颤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十六年前，温家后院，那个把我从树上拽下来，还分给我半块桂花糕的小丫头……从那天起，就偷走了什么东西。”
温窈的心跳骤然停止，瞳孔微微放大。十六年前……桂花糕……那个模糊的童年记忆……
沈砚清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又温柔的弧度：“她偷走了……一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小混蛋，心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温窈耳边！
“所以后来……我才会像个傻子一样，用最蠢的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欺负她，跟她作对……因为只有那样，她眼里才会看到我……哪怕，是讨厌的眼神。”
温窈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原来那些年的针锋相对，那些幼稚的敌对，背后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荒诞又心酸的理由？！
“我知道我很变态……很可怕……”沈砚清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痛苦和一丝卑微的祈求，“用那种方式关注你，监视你……我知道你恨我，怕我……都是应该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变得无比认真，无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温窈，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做的所有事情，疯狂的，卑鄙的，不可理喻的……都只有一个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将那句埋藏在心底十六年的话，终于宣之于口：
“——把你，牢牢地锁在我身边。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你。”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温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又偏执如狂的感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铺垫，甚至带着病态和偏执。但这番告白，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震撼，更让她……心痛。
原来，她所以为的仇恨，竟是一场跨越了十六年的、盛大而无声的……暗恋。一场用错了方式，却真实到令人窒息的爱恋。
沈砚清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他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却又不敢触碰，只能笨拙地悬在半空。
“别哭……”他声音沙哑，带着恳求，“我知道我配不上……我知道我很糟糕……如果你……如果你还是无法接受，我……”
“傻瓜……”
温窈带着浓重的哭腔，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她抬起手，主动握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她向前一步，将自己投入他带着微凉气息的怀抱，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沈砚清……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她哽咽着，声音闷在他的衬衫里，带着哭音，却无比清晰，“但是……我好像……也变成一个傻瓜了……”
沈砚清的身体彻底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几秒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手臂猛地收紧，以一种几乎要将她融入骨血的力道，紧紧、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混合着消毒水味的、独有的气息，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温窈……”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哽咽，“你……你说什么？”
温窈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扬起一个带着泪意的、极其难看的笑容：“我说……沈砚清，我们……都不要再做傻瓜了……好不好？”
话音未落，沈砚清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这一次，不再是上次那种带着掠夺和惩罚意味的激烈，而是温柔的、珍视的、带着无尽后怕和失而复得狂喜的亲吻。他小心翼翼地吮去她的泪水，唇瓣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温窈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生涩却坚定。十六年的恩怨纠葛，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苦涩又甜蜜的吻中。
窗外，夜色正浓。病房内，两颗饱经磨难的心，终于冲破了所有误解、恐惧和偏执的壁垒，紧紧靠在了一起。告白来得猝不及防，却在生死考验后，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然而，温窈没有看到，在她沉浸在这个迟来的告白中时，沈砚清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的方向，那里，一道细微的阴影一闪而过。
甜蜜的表象之下，暗处的窥视，从未停止。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相拥的两人，只想紧紧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