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与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落鹰涧营地边缘,一小队人马如同鬼魅般集结。人数不过二十,皆是赵虎麾下最为悍勇、也最为寡言沉稳的老兵与囚徒,他们褪去了代表身份的号衣,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泥灰,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的眼睛。兵刃被仔细包裹,避免反光和磕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收敛到极致的杀气。
百晓生站在队首,依旧是那副瘦削不起眼的模样,但眼神却锐利如准备扑食的夜枭。他手中拿着一张刚刚根据玉藻前言语绘制的简易草图,上面标注着野狼谷以西十里乱石坡的大致方位和狼头岩洞的特征。
李文渊的命令简洁而明确:端掉据点,活捉“影枭”。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多余的话语。百晓生只是打了个复杂的手势,二十余人便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营地,一头扎进那片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与黑暗之中。
路途并不好走。湿滑的山路,嶙峋的怪石,以及无处不在、阻碍视线的浓雾,都对行军构成了极大的挑战。但这支小队显然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或者说,在赵虎手下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彼此间配合默契,依靠着百晓生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方向的精准把握,在崎岖的地形中快速而安静地穿行。
百晓生如同最灵敏的猎犬,一边带路,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他不时停下,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或是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玉藻前提供的方位只是一个大概,在这茫茫山野和浓雾中寻找一个具体的岩洞,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必须依靠追踪的技巧和排除法。
他注意到某些不起眼的石块有被轻微挪动过的痕迹,断口还很新;在一些松软的泥地上,发现了不同于野兽、也不同于寻常樵夫或猎人的脚印,那脚印刻意做得模糊,但步幅和着力点却暴露了经过训练的特征;甚至在一处荆棘丛旁,他发现了一小片被勾下的、质地细腻的灰色布料纤维,与北蛮斥候常用以及落鹰涧守军所穿的粗麻布都截然不同。
线索虽细微,却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百晓生一一拾起,串联起来,指引着方向。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愈发荒凉偏僻,乱石嶙峋,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四处。浓雾在这里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带着一股子山野间特有的阴冷潮气。
终于,在翻过一片陡峭的碎石坡后,百晓生抬起手,整个小队瞬间静止,如同凝固的雕塑。
前方不远处的山壁上,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上方,几块突出的岩石在雾气的扭曲下,依稀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仰天长啸的狼头形状。洞口的植被有被刻意整理过的迹象,既能起到掩护作用,又不会完全阻挡进出。
就是这里了!狼头岩洞!
百晓生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呈扇形散开,借助乱石和雾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将洞口隐隐包围。他自己则如同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岩壁,缓缓向洞口靠近。
靠近洞口,一股混合着烟火、皮革、以及某种特殊香料(用于驱虫和掩盖气味)的微弱气息飘了出来。洞内深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亮闪烁,并非明火,更像是某种能长时间燃烧的磷石或特制油脂灯。
百晓生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岩壁,凝神细听。
洞内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不止一人。还有细微的、纸张或皮卷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种有规律的、类似鸟鸣又似虫嘶的短促哨音,间隔很长,似乎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影枭”就在里面!而且,很可能正在与外界联系!
不能再等了!
百晓生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打出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发动攻击!散布在周围的小队成员瞬间暴起!他们没有呐喊,只有兵刃出鞘时那一声轻微而统一的“噌”响!
两名队员如同闪电般率先冲入洞口,手中的劲弩在瞬间激发!咻咻两声轻微的破空声,洞内那点微弱的光亮旁,两个负责警戒的黑影应声而倒,喉咙被弩箭贯穿,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与此同时,其他队员如同潮水般涌入洞内!
洞内空间不大,颇为干燥,点着两盏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磷石灯。除了被瞬间射杀的两个哨兵,还有三人!一人正伏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对着上面摊开的一张皮质地图和几个古怪的符号工具忙碌着,显然就是那名负责接收和传递信息的“影枭”。另外两人则是护卫,反应极快,在同伴倒下的瞬间便已拔出弯刀,厉喝着扑了上来!
“一个不留,除了那个!”百晓生的声音冰冷地在洞内响起,他手指精准地指向那名“影枭”。
狭小的空间内,瞬间爆发了惨烈而无声的搏杀!
赵虎麾下的精锐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三人一组,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直接,完全是战场搏命的打法,与那两名身手不俗的北蛮护卫缠斗在一起,兵刃碰撞声在洞内密集响起,火星四溅。
而百晓生,则如同鬼魅般绕过了战团,直扑那名“影枭”!
那“影枭”见势不妙,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并未完全失措。他猛地将石台上的地图和符号工具扫向冲来的百晓生,试图阻碍其视线,同时伸手入怀,似乎想要掏取什么物件,大概率是销毁证据或示警的工具。
但百晓生的速度更快!
他身形一矮,如同游鱼般避开飞来的杂物,瞬间便贴近了“影枭”身前!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扣住对方掏向怀中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切对方颈侧!
“影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另一只手猛地挥出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百晓生肋下!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百晓生似乎早有所料,扣住对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发力一拧,同时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匕首的锋芒。那“影枭”吃痛,手腕传来骨裂的声响,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百晓生的手刀已然重重切在了他的颈侧大动脉上!
“影枭”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此时,洞内的搏杀也接近尾声。两名北蛮护卫虽然悍勇,但在人数和配合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很快便被乱刀砍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干燥的地面。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快得如同从未发生。洞外,浓雾依旧,夜色深沉,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百晓生扫视了一眼洞内,确认再无活口威胁,这才蹲下身,快速在昏迷的“影枭”身上搜查起来。除了那几样被扫落的工具和地图,他还从其贴身内衣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薄铁片,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蝌蚪般的怪异符号,正是北蛮内部使用的密文。此外,还有一小包颜色诡异的药粉和几枚造型独特的骨哨。
“清理痕迹,带上人和东西,撤!”百晓生迅速下令。
队员们动作麻利地将尸体拖到洞穴深处用碎石简单掩盖,熄灭磷灯,抹去明显的血迹和打斗痕迹,然后抬起昏迷的“影枭”,拿起所有缴获的物品,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狼头岩洞,迅速消失在浓雾与夜色之中。
反向追踪,雷霆一击。
北蛮设置在落鹰涧附近的一个重要情报节点,在当事人还懵然无知的情况下,被连根拔起。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玉藻前那场由系统引发的、荒诞而致命的功法反噬。
落鹰涧的迷雾,似乎被这一记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